三十五
楚图南此时心中萦绕的也是这个念头,“任玉二人在骆家寿宴上争执起来,无论如何也算不得为客之礼,骆寒川怎么一言不发?”
他不由瞟了一眼居中那一桌,骆寒川面色如旧,仿佛此事与己无干。公西子华仍不住饮酒,好整以暇,看神情倒愿看个究竟。
任平生见玉流川饮了酒,笑道,“江南七大帮派,尽多英雄豪杰。今日得见,实是幸事。我便再敬一杯。”
他左手一弹,掷出一个空酒杯,右手一倾,一股极细酒箭自壶嘴中喷出,直追那杯而去。杯前酒后,二者相接,酒一点点推着杯前行,也将杯一丝丝注满。待杯到玉流川身前,已有九成满。
玉流川一抄将酒杯接住。酒杯入手,但酒箭不停,仍不住注来。眨眼间,酒杯便已注满。
众人皆想,“糟了,眼看杯满,酒便要四溢而出,可叫玉流川怎么饮法?”
眼见任平生毫无停手之意,酒便要溢出。可过了片刻,却丝毫不见动静。怪得是,空中一缕酒箭仍不绝自任平生手中的壶嘴源源而出,一滴不剩俱注入杯中。
玉流川右手持杯,面带微笑,只静静看着。杯中之酒已与杯缘相齐,既不加增,亦不减少。过了半晌,酒箭划出一道弧线,终于停了,想是壶中酒已倾空。玉流川见不再有酒箭射来,才举杯一让,“多谢任兄,玉某饮了此杯。”
众人稍一思索,便即明白。任平生将酒不绝逼过去,杯满则溢,无论玉流川如何躲闪退避,均不免失了风度,人前出丑。岂知玉流川不动声色,手上催动内力,将杯中之酒不绝蒸干。妙的是,随着酒箭射来,杯中之酒时时如一,不多不少。直至壶中酒干,玉流川才举杯饮酒。这份气度与内功,不能不让人叹服。
玉流川饮尽了杯中酒,也端起酒壶,“江湖皆言,如意侯府门客八百,能人异士灿若繁星。可惜你我江淮相隔,少有交通,今日难得,玉某便再借花献佛,敬府上各位一杯。”
他左手一挥,将方才任平生掷来之杯又扔了回去。任平生心下也暗自佩服,但表面上看似仍懒懒散散,毫不经意,双指一拈,将杯接住。
玉流川提起酒壶,做势一倾。任平生微抬酒杯,亦做应接之态。但只听壶中哗的一响,壶嘴却不见有酒喷出。玉流川面色微微变了,任平生却淡然一笑。众人不解其意,见他二人表情显是又过了一招。
玉流川双手捧壶用力晃了一晃,却也笑了出来,“怪不得倒不出来,原来这壶酒已经喝光了,倒叫任兄见笑了。”
他说着揭开壶盖,倒转过来,果然一滴酒也未滴出来。此番轮到任平生面色微微一变。
厅中本极静,不知是谁突地高叫了一声,“好手段!”继而四下采声四起,纷纷不绝。王鼎摇了摇头,“难得!难得!这两人俱不到三十岁,内功都已臻化境。嘿嘿,真是了得。”
王家那少年不明所以,又问道,“二叔,他们二人在演戏么?又好在何处?”
王鼎瞥了他一眼,“若要你有这等功力自是不能,但你也二十出头了,还看不出来么?”他见少年犹在发呆,叹了口气道,“玉流川也要一样倾出酒箭来,但任平生制敌机先,以杯虚指壶嘴,逼得酒倒不出来。二人隔了这么远,却能让半点酒也出不来,又轻描淡写,我看八成是用上了‘烟雨神功’。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名,当不是江湖传言。”
“嘿,那玉流川也真了得,一见酒倒不出来,居然不动声色,立刻催动内力,在刹那间将一壶酒蒸得干干净净。这比方才蒸干杯中酒又难了何止数倍?漂亮之至,精彩之至。你们此来扬州,可开了眼么?奇怪,玉流川并未落了下风,但他脸上怎么带是一幅若有若无的忧色…”
任玉二人过招两个回合,始终不分高下。如他二人这等身份的人物,总不便公开在宴上出手相较。这几番过招,虽然轻描淡写,但实是都已尽了全力,却又奈何不得对方,心中不由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二人相视片刻,一时无言。
主桌上的公西子华忽地站起身来,抚掌道,“你们敬来敬去,我若不敬酒,倒仿佛缺理了。”
楚图南心道,“不知他又要出什么花样。咦,他也有朝廷功名,怎地在任平生面前不注意尊卑之礼?”
公西子华端着酒杯走到七大帮派这一桌前,环顾众人。玉流川不由拱手,“公西将军,有何见教?”
公西子华呵呵一笑,“玉大公子,我来敬故人一杯!”他转向旁边的卫莫愁,“卫姑娘,十余年不见,一向安好?”
卫莫愁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嘴唇抖了两抖,说不出话来。公西子华一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这是十…嗯,十四年的女-儿-红-啊,果然醇得很!哈哈,哈哈。”
卫莫愁浑身都颤起来。玉流川腾地站起,“你,公西,”
他才说了几个字,公西子华已转过身,“骆公子,晚上正宴,我再来给老爷子拜寿!”他一招手,席上几个武官都随着站起,一起向外走去。
厅中众人皆不明他何以去向卫莫愁敬酒,更不明卫莫愁何以如见鬼魅,神情大变。
只有楚图南昨晚听了玉家叔侄的对话,对公西子华与卫莫愁的关系清楚得很。玉流川面色亦难看得很,但七大帮派中人也不明究竟。只有玉占庭心中了然,轻轻在玉流川耳边道,“流川,对方显是有意为之。你可莫冲动。”
骆寒川一直不动声色,如今见公西子华离去,有些人也有去意,便也缓缓站起,“众位,天色还早,且都慢用。我再敬大家一杯!”(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