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学堂的先生

  等睿空清醒过来,它发现自己已经被精钢铁锁牢牢捆绑着,一只大手刚刚从自己头顶移开。

  略作努力,倍感疼痛的它就放弃了挣扎。

  这精钢铁锁加持了灵符,封住了自己的全部法力。

  随着神智的清醒,那种刀割皮肉针刺骨脏的疼楚让它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这泪水是疼痛还是悔恨,睿空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为了贪图那点没有到手的精元,三百年的道行就可能毁于一旦,它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感触。

  闭着眼睛止住了泪水,它只能尽力倾听身边的对话,自己的命运如今就在这几个粗笨的人类手里。

  “是你抓到它的?”

  管家苏伯接过侍女托盘上的丝巾,用力擦了擦手。

  他不喜欢亲手去接触这些妖怪,哪怕因为职责不得不这样做。

  听到苏伯的问话,站在睿空旁边的庄客老邹挤出笑容,陪着小心回答道:“回您老的话,这畜生想偷主家的羊,被我巡夜发现亲手抓住,才招呼庄丁锁了带来见您!”

  “说详细点!”

  按照落雁镇的规矩,成年男性庄客们全部被编组轮班参加巡夜。

  老邹当班今晨的末班巡夜,不巧赶上下雨,没有准备的他被淋得透湿。

  和同伴约着早退回去换衣裳的他,无意间看到茅屋的金光闪过,赶过去看到倒地的睿空,这才捡了个便宜。

  说完经过,老邹瞟看了眼身边的武宏波,有些不好意思的找补了句:“还有羊倌小武一道。”

  说话时,老邹一直低着头避开了苏伯的眼神。

  他不喜欢和管家苏伯打交道,落雁镇里很少有人不敬畏苏伯。

  与和善的镇主不同,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大管家算得上真正的狠人。

  落雁镇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人,至少不下两百,属于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硬茬。

  在老邹他们这些庄客心里,苏伯比起那些传言吃人的妖怪更可怕。

  苏伯冷眼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庄客老邹眼神闪缩,羊倌小武睡眼惺忪,真比不上地上的那只皮皮熊。

  苏伯伸出右脚,用靴尖随意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飞爪。

  看得出来炼造得不错,淡淡的幽蓝光下百年的骨圈隐约可见。

  他没有作声,转身在摆好的靠椅上坐下。

  接过一旁侍女端上的热茶,苏伯轻轻呷了口,搁回了茶盏。

  他闭上眼睛,悠然的回味着热气中弥漫开的清香,只有这样才能拂去心中的不快。

  身边侍应的人安排的不错,软塌,热茶,丝帕,靠椅应有尽有。

  可在这种阴雨天一大早就被引到这里,就算这凉亭遮蔽着小雨,看着眼前这摊子乱象,苏伯的眉头还是不由得动了一下。

  “嗯。”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自己一声轻哼吸引过来,苏伯的嘴角微微上翘,低头看着眼前。

  “我刚摸过这妖畜的头骨,三百多年的道行,还有这百年妖骨利爪,凭你这身板加上这个小羊倌,就能够拿下?”

  “您老明察,这畜生不知怎地就倒在地上,也许是盘蚺神君显了神通,也许是天佑苏氏,这。。。这才。。。”

  “哼,天佑苏氏居然照料到了你这个小小庄客身上?这话你自己信吗?”

看着苏伯不屑的眼神,老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也许自己不该贪图那点赏赐,跑到管家面前来自找没趣。

“把这个妖畜送到学堂齐先生那里去,请他费神审审,看看这家伙怎么敢来触我苏氏的虎须?至于你老邹,少想点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好好效忠苏氏,该赏给你的少不了。”

对于这个叫老邹的庄客,之前的管家苏伯毫无所知。

作为落雁镇一言九鼎的人物,他哪有功夫关心这几千人里的普通一份子。

不过来的路上,早有管事的在他身边把老邹的情况介绍清楚。

老邹作为庄客的那些作派算计,在明眼人看来毫无秘密可言。

对于这种存了小心思的庄客,虽然苏伯不觉得今后自己还会再和此人打交道,可是必要的手段还是少不了。

看到被自己点破的老邹,苏伯眼角有些上翘。

他没有去再关注有些心虚的老邹,而是扭头打量了武宏波一番。

“小羊倌一晃来镇快十年了吧,也该好好报答镇主的救命再造之恩。明天起也参加巡夜吧,另外找个小孩放羊,成年了就该干点成年人干的活。”

“遵命!”

一旁早有管事的躬身领了吩咐,苏伯起身看也没有看面前的两人一妖,在簇拥下扬长而去。

这个初夏雨水显然比较多,清晨阴雨潮热,周围的山峰和落雁镇被雾气笼罩。

落雁小镇距离最近的郡城也有上百里路,站在山坡上远眺,灵泉河蜿蜒曲折,从小镇边缓缓流过。

落雁镇宁静偏远,小镇上的建筑都保存着过去的样子,很少有新建重修的痕迹。

小镇最高的建筑就是镇东苏氏大院里的那座三层木质摘星楼,小镇的学堂就在那一带。

虽说没有什么高楼,路上也没有行人,隐隐传来童声童气的读书声,让冷清陈旧的小镇显得有了几分生机。

落雁镇隐身群山翠绿之中,盈盈牛毛细雨中,伴随着隐约的诵读声,武宏波感到种异样的情趣。

这种清新寂静的环境,让他忘记了适才的不快,有种久违了的放空感。

武宏波长舒了一口气,呼入新鲜空气似乎沁入心肺。

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发出声音,一旁的老邹提防的看着他。

武宏波一觉醒来睁眼遭遇到这种烦心事,不落好不说,丢了悠闲的羊倌工作,还不知道未来等着自己的是份什么差使。

反正对于这个身份来说,自己没得选,所以也并不在意。

这一刻他真的什么念头也没有,只是觉得:好饿。

“邹叔,你家早饭好了吧?”

对于武宏波的嬉皮笑脸,老邹没有反应,他还沉浸在患得患失之中。

不过这一提醒,他也觉得有些饿了,毕竟折腾了个把时辰。

“你小子就知道吃,以后可别想混日子了,还不知道下步给你会干点啥活计,不过巡夜这事你叔我还是可以照应你的,我找管事的说说,把咱们编在一个组。”

看着老邹嘴角得意的笑,武宏波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此刻他最惦记的就是填饱肚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平心而论,邹家小女孩的手艺真的不错!

落雁镇学堂。

对于打断自己教学的管事,齐康没有什么好脸色。

作为客座于此的先生,他的身份远非这些仆役下人可比。

“把这妖畜押到后堂看管起来,午饭后我再来处理。”

“可是苏伯说。。。”

“怎么,苏管家想亲自来教授这些苏氏弟子?”

看着苏家管事有些不甘的退下,齐康冷哼了一声。

虽自己不得不的委身落雁镇苏家,为的也是求个出身,可十足的底气还是让他在这里显得十分超然。

作为神宫门下,齐康自然也有自己的追求。

神宫在东傲来大陆上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在王国相爱相杀的九州都有自己的分支。

位于大陆极东的昆仑神宫更是王国的法外之地,犹如独立王国一般不受官府节制,人称王国第十州。

在东傲来大陆上,任何私下修炼全部属于严重的罪行,一经发现,无论是修炼者是人还是妖,都将遭到官府和天庭的追杀。

而神宫作为天庭正源,是唯一合法修炼的场所,神宫弟子自然也肩负了稽察重任,主导打击私下修炼的歪门邪道。

除了维护天庭和神祗的利益,打击私下修炼者对于神宫弟子自身来说,也是件极为有益的美差。

按照神宫规定,被缉查捕获的私下修炼者无论人或是妖,其修行的内丹和炼器对于神教弟子来说都是如同精元一样能迅速提高修为的至宝。

虽说在神宫也存在精元交易,可其价格远不是一般神宫弟子所能承受的。

通过缉查捕获的私下修炼者获得其修行的内丹或是炼器,则无异于天降横财,和后世中巨奖一个道理。

身为落雁镇学堂的教书先生,齐康深知这里面的门道。

他之所以不动心,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出身的金州神宫早就被苏氏掌控,这二十年来神宫中苏氏弟子就独占了三成。

镇主苏斌的公子就是齐康的同辈师弟,在各种内丹精元的帮助下,年纪轻轻修为却远胜于他。

在落雁镇缉拿的妖畜功劳和缴获自然落入苏氏手里,而这种处理后事的责任却甩在自己身上,让齐康想起来就没好气。

要知道除了稽审的责任,斩杀妖畜对于自身的功力也是极大的损伤,面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自然有些情绪。

不出齐康所料,下课后他审讯睿空时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你那飞爪百练索功力有两甲子?”

被灵符加持精钢铁锁封住了法力的睿空,此刻两眼血红却不得不在齐康的炼骨术下一五一十的交代,这种刺骨锥心的痛楚让它无法忍受。

睿空的飞爪百练索原本就是以百年雕妖练就,加上它自己增炼的二十年修为,整整两个甲子的功力。

别说落雁镇这些凡夫俗子,哪怕就是面前这个修炼不过十年的神宫初级弟子,也承受不了自己飞爪的一击。

可是堂堂三级妖修,一身法力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手被擒。

直到此刻,睿空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盘蚺神君施法的禁制没有这份法力,难道是那少年身上离奇的金光吗?

管家苏伯派人把睿空交到学堂来审问,就是因为齐康所持的炼骨搜魂术。

这种神宫密术是神宫初级弟子的入门功夫,专门用来审讯那些被克制私下修炼者。

炼骨搜魂术除了给被审讯者造成无法忍受的刺骨锥心之痛,自然也能探知对方魂魄神知中的全部记忆。

掌握了睿空所想所忆后,齐康端坐一旁收功调息,这番施法让他心神耗费不小。

面色如常的他内心却心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想到面前这妖畜居然有具两甲子的炼器,齐康就觉得心气难已。

这种宝贝自己连过眼的机会都没有,不消说已落入苏氏手里。

想到那位年轻的师弟功力势必又将大增,齐康捏着灵符的手忍不住指尖有些发白。

稍作吐纳,他手中的灵符化作青烟飘渺升空。

对于面前的睿空,他并没有随意处置的权利。

化作青烟的灵符已经传讯到了金州神宫,这是神宫的规矩,齐康能做的就是等待神宫对自己请示的回复。

毕竟是修行者,齐康很快调整好心态,面色如常的吐纳调息。

剔除杂念平静下来,睿空记忆里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闪过,很快他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能让这只有三百年修行的皮皮熊被吸引,这得要多浓郁的精元气息?

那个年轻的羊倌很重要!

修行很费时间和钱,没钱修行需要的时间会更长,长到可能还来不及找到门径,就倒在了路上。

有钱做底气,各种精元仙丹开挂,一日千里并不稀奇。

在齐康看来,修行路上大多数人直接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少数幸运儿只是江湖的传说。

不管是两甲子的飞爪,还是面前这个三百年妖畜的内丹,齐康都没有太多的想法。

管家苏伯修为在自己之上,在他面前自己不能也不敢做手脚。

关键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苏家这样强大的家族,他只能低头做小,何况还想靠着苏家吃点残羹剩饭呢?

不过对于那个被忽略的羊倌,此刻的齐康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念头,他藏在袖子的手捏的很紧很紧。

武宏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学堂教书的先生惦记上了。

他站在羊圈前面发呆,肚子里不时发出咕噜的鸣叫。

老邹家的早餐只能管个水饱,正长身体的小伙子胃口原本就比一般人要大得多,没到正午他就已经饥肠辘辘。

邹家小丫头的手艺没得说,武宏波还在回味着野菜糊糊。

这样阴雨的日子,饿肚子对他来说是常态。

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有些畏惧的羊群,无聊的搓揉着手里的三颗小石子。

在武宏波没有注意到的远处,一双阴沉的眼角正冷冷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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