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你们这帮孩子啊,只要一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就什么都玩完了……”大敦儿在对桌自言自语着。
“您老人家瞎惆怅什么呢?这又是针对谁啊?”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
“不是惆怅,是感慨!肺腑之言,切身体会!”大敦儿放下手机,义正词严,任由小视频在一旁持续播放着。
“都哪跟哪啊?这又是针对谁啊?”我回过神儿,收拢了游走于晚饭之约的思绪后切入正题,开始发问。
“不是针对谁,就事论事!什么东西都一样,新鲜新鲜就完了,时候长不了……”大敦儿絮絮叨叨嘟囔着。
“别一竿子都打死啊!嘿……嘿!武断了啊!”我双肘撑在桌上向前探起身,竭力张望着屏幕上闪过的画面,俩眼恨不能分秒间长出双手来,抓攫视频的内容。
“人就那德行,喜新厌旧。这点儿你比谁不清楚?要我说你最有发言权……”大敦儿下意识地耸了下肩,侧过头去摇晃了俩下,又轻蔑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看他这副神情,我再也无法淡定了,一屁股坐了回来,赶忙接过话瓣儿道:“诶……诶!有事说事儿啊,别话里有话捎到人!”我突然觉得又躺枪了,想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婚变解释点儿什么,却吐不出任何一个有力的字眼,一时间脑子彻底懵住了。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这一代人都有这臭毛病,各个半斤八两。”大墩儿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食指对准我,还不住地左右晃动着。
随后,他脑袋轻微右转了十几度,目光稍稍汇聚向左眼角处,继续点着那根胖手指愤慨着:“你们啊,想一出是一出。什么东西只要是喜欢,就买买买,不管不顾的。等新鲜劲儿过了,就一通扔。这还打上什么’断舍离’的旗号了,更能可劲儿扔啦!”
说到这,我眼看那只小胖手果敢地往右一撇,紧接着大敦儿又滔滔不绝起来,“别学了个新词儿就瞎用,有人家那个境界嘛?就说这视频里那小姑娘,她把这么多年来网购的衣服都堆一块儿,满满腾腾两大屋子,家里都没处放了,摞得跟仓库似的。然后,又说这些自己现在根本也穿不上,用不着了,要断舍离,都扔了,开始极简新生活……”
说罢,大敦儿那只一直悬在半空,用来声讨的道具胖手,终于累了似的放下来休息了片刻,瓷瓷实实地拍在了桌上。与此同时他口中开启了加强版的重音模式,“那叫哪门子断舍离啊?那分明是为自己之前不经过大脑的行为找借口呢!”
此时,那只胖手再次登场,像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钟摆,在我眼前不住地左晃右晃着,而耳际那个强大的声源也不曾停息下来,“早干什么去啦?之前一个劲儿的买买买,什么都不吝!现在装得跟比谁都明白似的,还拍个视频出来讲大道理,劝大家跟她一块儿断舍离,一块儿败家,一块儿扔。就这视频还有人看呐?还有人点赞?!”
“你不是就捧场看呢吗?”
“我那是批判地看!谁给她捧场啊……”
“只要是被点击了,播放了,她就算成功了。人家那是制造话题,吸引眼球的一种方式,完事之后到底断不断、舍不舍、离不离的,那都不重要。她很有可能就是套用个概念,蹭点儿热度而已。你还真较上真了,瞧把您给气的……”我无奈地劝着对面脸红脖子粗的大敦儿。
“那咱先不说这视频是真的还是假的,就说你们这什么事儿都没长性的毛病。”大敦儿用胖食指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打算就此契机正式地批判教育我一番,“东西喜新厌旧,扔了就扔了,再怎么说也是个物件。这老婆原本是打算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了?这也能轻易断舍,就离啦?一点儿缓和都没有?毕竟你和大美从大学就在一起,到现在都五年了,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乱搞了?”
我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但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晚都要败露,倒不如趁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来个了断,死个痛快!于是,我鼓足勇气,大声地交代了一切:“半年前我和小敦儿就好上了。我们是真心的!她催我把这边的事情赶紧理顺了,还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您也会网开一面,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此言一出,字字句句犹如把把锋利的砍刀,劈裂了长久以来屋内滋养的所有宁和之气。登时,大墩儿脸色骤变,定格于一张黑紫色的饼脸。虽说只有三到五秒,但周遭一切死死绷紧,仿佛凝固了半个世纪。我在这漫长的煎熬中,不仅看到了错愕,还听到了他内心世界天崩地裂的响动。他愣是强忍着震愕,硬生生平复了巨大的波动,转而皱紧眉头、闭紧双唇,不住地猛摇着脑袋,脸上挂满了沉重打击刻下僵滞的神情。
我想这回是彻底地辜负他老人家了。恐怕我俩之间的师徒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巨大的懊恼裹挟着失落迅速蔓延至胸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知道,现在不论自己再说些什么去解释、去弥补都无济于事,伤害已然造成了。我是罪人,我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