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我们不可能知道世界本身,而只能知道它对我们的感官的影响。第二,这些影响完全因人而异。第三,我们五官所得到的东西是纯粹“偶然的”。如果我们所得到的来自不同的感官,那么世界就会对我们显现出非常不同——很可能完全不同——的样子第四,语言本身虽然让概念和信仰成为可能,但只是惯例或游戏,和其他游戏一样,都建立在任意而定的规则之上(1901- 1902:Ⅰ,24- 25)。第五,茅特纳和尼采一样强调混乱和变化,宣称语词在不断生成着,并以新的形式发展着(1906:109)。正如雅尼克(Janik)和图尔明(Toulmin)所言,对茅特纳来说,这意味着“不仅语言,而且整个文化,都处于一种不断变化的状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持久不变”(1973:128)。由于这些语言和文化方面的变化,我们关于世界的视角也会不断变化,这意味着,宣称这一过程的某一阶段特别接近世界本身是完全无效的。
2.于是,根据茅特纳,我们所拥有的,只是我们“偶然的”感觉的混乱,它们被来自我们特殊的、一直在变化的语言遗产的任意性概念和结构整理出头绪来。我们没有认识这个世界的手段,我们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这样一个本身自行存在的世界。
3.罗素在他1903 年发表的论文《一个自由人的崇拜》中表达了这一观点。他宣称宇宙是异己的和无人性的,我们不可能从中发现我们所珍爱的价值。我们必须学会接受这一事实,即自然世界对善恶的区分是毫不在意的,它只是各种盲目力量或权力(这让我们想起尼采)展示自己的舞台,因为纯粹的偶然,它们在遥远的过去结合在一起,影响着有利于人类生命出现的各种条件。同样是这些力量,它们现在又在无情地导致人类的灭绝。罗素写道,每个人都是一颗“无助的原子”(1957:47),都是由科学所描述的宇宙进程中无关紧要的人质。他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科学有能力给我们最终的和完全的语词来描述自然宇宙的特征。
4.人的生命是短暂而无力的;那迟来的但又确定的厄运,会无情而阴暗地降到他和他的所有同类身上。尽管全能的物质不分善恶,无休止地破坏,滚滚向前;尽管人已被判今天失去他的至爱,明天自己又要穿越那黑暗之门,但在打击降临时,他仍然只能去珍爱那崇高的思想,因为它们使他的小日子变得高贵;他蔑视命运之奴卑劣的恐怖行动,仍然只去崇拜那由自己的双手建造起来的圣殿;他没有被偶然性的帝国征服,仍然去保护心灵免受那统治他的外在生活的恣肆暴行;他骄傲地挑战着那不可抵抗的强力,后者会暂时容忍他的知识和他的诅咒,让他作为一个厌倦一切却绝不屈服的阿特拉斯(希腊神话中被判用双肩扛起天宇的巨人——译者注),独立撑起一个由他自己的理想所改变的世界,尽管无意识的强力会横扫一切。
5.叔本华的宇宙观因此是虚无主义的或极端的“灵物二元论”(1957:Ⅲ,435)。他认为世界就是某个罪犯流放地,或者生下来就是罪犯的人们的受罚和赎罪之地。一旦我们开始以这种方式看待世界,我们就会放弃对幸福的无谓希望。我们将不再把生活中的“不愉快事件,伟大与渺小之物,它的苦难,它的忧虑,它的不幸,都视为不寻常的或无规律的”;相反,我们“将会发现,在一个我们每人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为生存付罚金的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是它应该是的那个样子”(1942:Ⅴ,17)。
6.这是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真实,带着它所有的星球和银河系——它就是虚无”(1957:Ⅰ,532)。如果世界只是虚无,它就不再能够用焦虑和痛苦来威胁我们。摆脱了激情和努力,生命的火焰被缩减为模模糊糊的烛光,我们就能平静地等待死亡,等待最终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