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为媒,三生三世

第一世:赠伞结缘

唐贞观年间,金陵城的烟雨巷口,有个卖伞的年轻书生叫柳明溪。他做的油纸伞骨匀称,伞面上必绘一株空谷幽兰,题着“明月照溪”的小字。

某个黄梅时节,暴雨倾盆而至。明溪正收摊时,见一白衣女子蜷缩在屋檐下,浑身透湿如坠水芙蓉。他毫不犹豫地将最新那柄兰花纹油纸伞递去:“姑娘若不嫌弃,请用此伞。”

女子抬头时,他呼吸一滞——眉间一点朱砂痣,似三更雪地里落下的红梅。她接过伞时指尖冰凉:“我乃城外兰若寺的画师白芷,定当归还。”雨幕中她撑伞离去,伞上兰花在雨中竟似活了过来,隐隐飘香。

三日后女子来还伞,伞柄系着个绣兰花的香囊:“此伞甚好,可否再绘一柄?”此后每月她都来求伞,有时是杏花春雨,有时是荷露秋霜。明溪每把伞都绘得精心,却始终不敢问为何她总在雨天出现。

直到某个雪夜,他送伞至兰若寺,却见荒冢累累。古柏下转出个提灯老者:“公子寻谁?此处唯有个百年前冤死的女画师,坟前常有人供着新伞...”明溪奔至墓前,见他昨日所赠的新伞正在碑前,伞下压着幅画卷——正是他低头制伞的模样,落款竟是前朝年号。

他踉跄返家,当夜高烧不止。朦胧间见白芷坐于榻前,泪落如珠:“妾本画魂,得君伞缘暂现形骸。今缘尽于此,惟愿来世...”未尽之语散入晨雾。天明时,人们发现柳明溪手握香囊含笑而逝,案头新伞刚刚绘就,墨迹未干。

第二世:雨中戎歌

清乾隆年间,杭州将军府。少年将军凌彻巡城时,忽见雨中有个熟悉的身影——青衫女子立于断桥,眉间朱砂痣灼灼如焰。他鬼使神差下马:“姑娘可需...”话音未落便愣住,自己递过一把紫竹伞。

女子抬眼时似有泪光:“将军像极故人。”雨声中她轻唱江南小调,正是凌彻梦中常闻的旋律。此后每逢雨日,她总出现在他必经之路,有时递来解暑的薄荷饮,有时是绣着兰花的帕子。

战事骤起,凌彻出征前夜,女子冒雨送来柄特制的油纸伞:“此伞伴你沙场,见伞如见我。”伞骨竟是玄铁所铸,伞面虽为油纸却韧如犀甲。

血战漠北,箭雨倾盆而下。凌彻展开油纸伞,竟挡尽飞矢。忽见伞面浮现血字:“妾乃伞中灵,君前世所绘。今以精魄护君,缘尽矣...”伞面兰花骤然凋零,化作青烟散去。

三月后,凯旋,凌彻寻遍杭州城。某老妪指著城外孤坟:“将军寻的可是白家姑娘?她三月前已病故,临终说欠人一柄新伞...”,凌彻寻至坟前,一把崭新的油纸伞上,绘着大漠孤烟铁甲寒光。

第三世:晴雨相逢

民国廿六年,梅雨染透了姑苏城的青瓦。年轻的伞匠陆修文在平江路尽头守着祖传的"承伞斋",他是城里最后一位坚持古法制伞的手艺人。每到深夜,他总对着工作台上未完成的油纸伞出神——伞面绘着墨兰,花蕊处却始终缺了最后一笔,仿佛在等待什么。

清明晨,细雨如酥。陆修文正在裱糊伞面,忽闻门前风铃轻响。拾目见一袭青衫的女子立在檐下,月白旗袍下摆已被雨水浸透,眉间一点朱砂痣似丹砂落雪。

"先生这伞骨,"她指尖轻触竹篾,"该用峨眉山的三年紫竹,浸过立春的无根水,才承得住三生三世的缘。"

陆修文怔在原地——这话与他家传《伞经》中的秘法一字不差。女子自称苏芷,说是从金陵来的书画师,她能说出每道工序的关窍:调松烟墨要加晨露,熬桐油需放兰草,裱伞面得用糯米掺朱砂。

小满那日,日军轰炸机的轰鸣惊破雨幕。陆修文冲回作坊抢救祖传伞谱时,横梁轰然塌落。灼热的烟尘中,苏芷突然现身,徒手擎住掉落的木头,掌心沁出的血珠滴在伞面上,墨兰竟活过来般绽开金纹。

"修文,"她第一次唤他名字,泪混着血落在他的衣襟,"贞观年间你赠我栖身之伞,乾隆时我化伞灵护你周全,这一世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他看见柳明溪在雪夜咳血绘完最后一株兰,凌彻抱着玄铁伞骨长跪大漠。陆修文扯开衣襟,心口墨兰胎记灼灼发亮:"原来这制伞的魂魄,早已烙透三世轮回!"

撤离那夜,苏芷将百柄古伞埋入防空洞。炮火映亮她渐渐淡去的身影:"我本是伞中精魄,借你善念修得人形。如今..."陆修文突然咬破指尖,在洞壁血书婚帖。血珠渗入土中时,所有古伞破土而出,伞面墨兰连成金光屏障,竟挡开坠落的炮火。

一九五六年某江南展馆开馆仪式上,大雨倾盆,陆修文带着重制的"三世墨兰伞"立于展厅。当灯光亮起时,席间有位穿月白旗袍的女士起身走向陆修文,眉间朱砂痣与伞面血痕交相辉映,腕间玉镯与民国伞扣严丝合缝:"陆先生,可还记得防空洞里那纸血书婚约?"

窗外雨急,雨珠顺着窗户滑落。只见,一对男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雨幕。伞沿雨水落下像是流转着三世光阴,下一次,希望他们不必再等雨天。

须臾雨霁,阳光洒下,众人见展柜多了一柄奇伞——竹骨缠着红线,伞面墨兰用金丝绣成并蒂莲。伞柄刻着:“三生石上旧精魂,伞底相逢烟雨痕。莫问雨劫或晴缘,千秋伞下共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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