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某人告诉我说,他父亲打来电话:老李走了,是四号走的。
当我公公接到老李儿子的电话时,想必心里会有一时的心伤,毕竟两人相处在一起,过了四年的日子。
我婆婆过世半年后,公公找了新的老伴,也就是这位老李。
当时,在所有的亲戚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有人说,才走半年就找新的老伴。
有人认为,这个新的老伴有骗钱财的可能性,目的不纯正。
有人则说,新的老伴长得太老,满脸皱纹,且待人接物不大麻利。
当时,我公公却是因为买了不少的老年保健品,花了不少钱。
在他居住的老宅,有一个房间几乎堆满了保健品。
前前后后,公公花去了十万左右,很多保健品堆积在房间,场面不可思议。
总有人上门推销保健品,公公像一个刚刚涉世的社会青年,受不住推销人员的多次游说,一次次的买下。一次次的被两个儿子批评,一次次的发生口角和碰撞,再加上新的老伴夹在其间,当时真的闹出了很多麻烦。
后来,都觉得有点累了,也不去管理公公买保健品的事宜了。
老李告诉我说:我和你公公有缘分,真的,我和他的名字间,各有一个字相同,而且我和你婆婆的年龄一样大。
是的,我公公属相是龙,你属相是鸡,龙凤呈祥,好配的一对。我这样回答。
过了一年后,公公买保健品的现象总算有点收敛了。
去年春,公公说老李得病了,去上海治疗,她的一双子女对她非常孝顺,儿子特意从国外赶回,为母亲的治病花了很多精力,女儿日日看护在旁,悉心照料。
老李动了手术。回到家后,我与她通了一会话。
电话的那头,她说话无力,声音很轻,说她这次生病吃了不少苦,非常难受。
我只能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希望她能快快复原。
时间对于平常人来说,过得很快。对于卧床的病人来说,一定度日如年。
今年初,听公公说老李的病可能好不了了,先是肠息肉,后来发展到了肝病,很有可能是肝癌。(从开始的小病到后来的恶病,其间的发展和变故,详细原因不大清楚。)
听到此话,我很是震惊。
尽管她与我公公勉强结合后,两人过了近四年的生活,家人对他们的结合并不看好,中间也闹事迭出。
而我总会把事情反着考虑。
老人的子女不在身边,需要陪伴,需要亲情。黄昏之恋固然少了对原配的尊重,但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说,老人的生活需要理解和关怀。
所以,我对老李的突然介入,对公公对她的接纳,只能以理解为重了。
每次去老宅看望他们,我总要踏进那个偏室,对着我婆婆的遗像看会儿,回想着以前的一切。
婆婆一如既往地对我微笑着,那个笑容在墙上深深地发出一点难以言说的哀怨。
老李走了,以往我一直喊她阿姨。
老李是个有脾气的老人,我公公个性倔强,非常自我。两人在一起过日子,经常吵架。
近年,因为公公有耳背的迹象,阿姨已经不会与我公公好好说话了,即使是一句平常的问话,阿姨都要大声喊着,走近他大声说,直到我公公听到。
不明白的过路人会理解成为:他们又吵架了!
生活如果能好好说话,就是幸福。
然而,阿姨与我公公的生活是短暂的,更谈不上幸福。
阿姨能主动踏进家门与我公公生活,与我公公不薄的退休金有关系。人都是向往好过的生活,老李去世后,我对她怀着尊敬,写出了此文,以为怀念。
阿姨说:你公公脾气很大,管不住他,买菜买东西,都得听他的,不然就有矛盾。
我在一旁讪笑着,公公的脾气是大,去世的婆婆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你呢?我当时想。
阿姨说:你公公说什么我都得听他的,你看,叫他不要买太多的大白菜,他听说便宜,一下子买了好几棵,说放着慢慢吃。
是的,是的,我想,婆婆在世时他就是这样的,一直是他的老样子。
阿姨说:你公公晚上睡觉打呼噜满屋子响,一到头就睡着了,我被他吵得睡不着。
我陪着笑说:是啊!以前我婆婆也被吵得睡不着,不过习惯了可能会好点。
阿姨还说:你公公这个人啊,真不听话,现在还想买保健品,我劝他也无用。
那天在保健品市场,他想签字来着,我还暗中踢他脚了,他还是不听,当场还和我吵了。
阿姨埋怨着,脸上的皱纹像解不开的结,条条连着,纵横交错,深深地沟壑里,填满了生活的沧桑和个性的不屈。
我听着她的叙说,大多时候,我只能听听。
生活有太多的不平整,只能用心去熨贴和理解。
阿姨说:我和你公公在一起,相互之间能说说话,有个陪伴就行。与他出去旅游算是件幸福的事。
公公与阿姨两人,经常出门散步,买东西。阿姨的抱怨,有时仿佛一阵风,只要公公对她稍微一下的妥帖,她就安稳了。
大太阳底下,公公撑着伞,两人很亲近地走在街头。
而这些,我以前的婆婆没享受到。婆婆总是说,公公走的很快,经常把她远远地落在后面。
而此时,我婆婆总是大声喊着我公公的名字: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阿姨走了,于2017年十一月四日,享年七十三岁,与我婆婆同龄。
写到这里,窗外已是黄昏,华灯初上。
我好像又看见了阿姨,烫了头发,穿着花色棉袄,端着公公包的饺子,有一点难为情地拐进了厨房,这是她当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