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于虚无
快走到结尾了,这疯癫的四年就要结束了啊。
何念在这个校园里漫步,为自己接下来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两年多而感到遗憾。自己终究还是选择了保研,最安稳最乏味的选择,也是唯一可能的选择。
在何念很小的时候,有过非常短暂的奢侈生活,曾经犹如南巡的公主,玩遍南方几个旅游大省,坐豪车,去米其林星级餐厅,住高档酒店,在那些富丽堂皇的背景下,被一脸谄媚的众人夸赞个不停。之后便是漫长的贫民生活,住进窄小的房子,吃粗茶淡饭,坐在床上翻看几年前条理清晰的离婚协议,透过门缝偷听关于高官被害落马革职的只言片语,在机场孤立无援时看着那群抛下自己逐渐远去的老师和同学。
有些恨意是慢慢累积起来的。
第一次坐救护车,只有自己,病的也是自己,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何念还会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怕,没事的。”
第二次坐救护车,有很多人,病的也是别人,记住的是刺耳的喇叭和连闯的几个红灯,那时,何念好像只对自己说了一句:“活该。”
何念按照自己的心意野蛮的生长着,给每一场悲剧找到合理的解释,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释怀途径。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没放下。原来有些愤怒,早已根植于血脉,成为不可剥离的存在。
所以,当有人对她说:“何念,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很善良单纯的人。”时,何念不知道该悲该喜。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堕落的彻底,还是该痛恨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曾经有很多次,小大人何念特别想对身边的大人们说:“知道你们这群人为什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吗?为什么会被身边信任的朋友陷害而毁掉一生基业,为什么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导致婚姻破碎,为什么任由那些人无端的指责你们怨恨你们,为什么一生正直倔强能力强却还是没能得到善终。就是因为你们那愚蠢又懦弱的善良,老实心软的性格。不害你们害谁?如果你们这样下去只能任由他人欺负,那唯一的坏人就由我当吧。让我来保护你们,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害你们。你们这群老好人都滚去天堂吧,下地狱的话,我一个就够了。”
那时的何念深深的恨自己,也爱自己。她始终坚信,自己活着的意义,大概就是作为给魔鬼献祭的礼物,作为饶恕她家人的代价,不然能靠什么支撑自己长久忍受生活的嘲弄呢。
那些戾气都是随时间逐渐消散的,人总是要不断成长,何念是个好学生,而大学是个好战场。
何念在大学期间,见过好几个心理医生和疏导员,目的并不纯粹,不知道是真的为了宣泄情绪还是想试探对方的程度。体验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对大学生的心理辅导产生了严重的忧虑。不是考个证上几年学就能做心理疏导的,太不专业了,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好像还会给人添堵。
有一天早晨,坐在床上涂面霜的何念,突然萌生了当心理医生的想法,虽然本着不可害人的原则,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掐断了,但好像还是隐隐留下了某些不可磨灭的痕迹。
文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准备毕设。所以,毫无防备的,何念还是吓了一跳。
“林然,得了中度抑郁症,好像持续挺久了。有学业压力太大的原因,还有点感情问题吧,毕竟国外语言不通,会比较容易孤独。”
何念感觉自己被人点穴了。她有点希望这是个梦,快点醒吧,快点醒吧。还以为先发疯的会是自己呢,怎么变成她有病了。
“恩,那让她及时看病吃药,你有时间就多陪她聊天,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出去了。”
何念直接冲出宿舍,然后高兴的发现文希并没有追出来。
在这样一个春夏交接的季节,很是恰到好处的下了一场雨。何念也终于有理由,可以正当的痛快的淋淋雨清醒一下。
到最后,还是我什么都不懂。林然,大概是从自残的时候就已经有问题了。是自己太傻才什么都没察觉到。也许那时候的林然在装睡,她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何念的思绪已经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变得毫无逻辑。何念啊何念,反正最傻的一直是你。别人为你做的你都视而不见,还总以为自己才是救世主。
雨没有想象的冷,也没想象的大,而淋雨的意义,就是擦掉脸上流泪的痕迹。
这大概是个契机,何念彻底的动摇了。她看到了眼前的路和未来的生活,解救人的精神,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像林然一样可爱却痛苦的人,那些像过去的自己一样饱受折磨的人。好像又要逞强去当英雄了,没办法啊,终究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生命,能够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何念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
“同学,淋雨太久会感冒的,我看你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过来了,打扰你的话就不好意思啦。”原来不是雨停了,而是头顶上方多了一把伞。
不想转身,也不敢转身。是不是只要自己一动,这个故事就该结束了?
“念念,我们爱你呦,加油。”
“恩,我也爱你们,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