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呼喊
层峦叠嶂的远山尽头,夕阳还剩下小半边脸,你来不及留恋,它已消沉到山的那边。
天黑了,河对面的村子还有人没有回家,亲人又开始呼喊起来了。那声音总是拖得老长老长的,还夹杂着急促的狗叫声,在山间悠悠回荡,月色下令人毛骨悚然。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当时,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现在回忆起来,经常听见呼喊的那段时间,正是弟弟病重住院的时候,那几天,爸爸和大姐送弟弟去三十公里外的乡镇医院住院,家里只有母亲、二姐和我。白天,我们都忙于农活,没有很多时间想弟弟的病情,晚上,静下来坐在院子里,脑海里全是弟弟,他今天怎么样了,是否可以下床走路了呢?从弟弟离开家时的病情看,其实,我们心里最害怕的是弟弟很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月亮渐渐升起,对面村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弱,不知道他们的亲人是否归来,是否安康。几个火把在村子旁边的路上移动着,那是在寻找他们的亲人,我们竖起耳朵听,用棍子和石头驱赶着狂吠的黄狗,但还是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只听见呼喊,没有听见回答。我们一脸迷茫和恐惧,期待听到回应。对面村里的月光已经撒落在房顶,黄牛脖子上叮当的铃声时而传来,听得全身阵阵冰凉。此刻,我们的房顶还是阴暗如漆,风摇竹动,犬吠人静,我们一家静静坐在屋檐下,彼此相对无言,但都心照不宣。
月光渐渐来到了房顶,透过屋檐的瓦片形成的一条波浪线划过院子的边缘。竹枝的光影合着秋虫的呢喃,在院子里散落一地。几只蟋蟀还没有休息,我们也毫无睡意。月光渐渐推移,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仿佛惊醒了沉思的母亲。母亲连忙起身进屋,点亮了煤油灯,一把柴火放进灶里,顿时给家里带来了光和热,打破了之前令人恐怖的孤寂和寒冷。串出锅边的火舌摇摇晃晃,夹杂着哔哔啵啵的豆草燃烧声,将厨房照得温暖起来。油香四溢,母亲迅速煎了油茶,我们一人一碗,将身体和心里的寒冷驱散了许多。
那些夜晚,在我们痛苦和最无助的时候,只有挥动这孱弱的双手,希望能发现一丝光亮。对面村子长长的呼喊,又增添了夜的静寂,静寂得可怕,只有风的声音和偶尔急促的狗叫,这增添了夜的恐惧感。母亲,二姐和我坐在屋檐下,心里想着同样的事情,母子三人彼此都不想探讨,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说一句话。都不想再提及,因为怕听到不好的信息。
院子下面的那条路啊,今晚怎么没有人从这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