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由李娟散文改编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我彻底被征服了。被人间仙境的阿勒泰圈了粉,被于适扮演的巴太圈了粉,被作者李娟圈了粉。阿勒泰去不了,巴太也遇不到,只能从李娟这里下手了。
于是,找到李娟的另一本书——《记一忘三二》来缓冲一下我的意犹未尽。
这一看,把我乐的。书里面李娟用幽默的笔触记录了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琐事。用她的话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一旦形成文字,就只剩下强烈的情绪,反倒是这些细碎的往事读起来更精彩更有味道。
确实有味道。尤其是书里面,只要李娟妈妈一出场,剧情马上就燃起来,像是往滋啦啦烤得冒油的羊肉上,撒了一大把孜然、辣椒、辛香料,一股浓烟伴着椒香,熏得你再一次上了头。
如果说张凤侠在阿勒泰里面是一个独立、乐观、通透的女人,番外的李妈妈……咳咳,先听我讲讲,然后大家自己体会吧!
台湾记
同学聚会真不是啥好事!
自从李妈妈参加完40多年的同学聚会之后,就像着了道似的。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人家一个个都打扮得溜光水滑的,就自己最显老,头发白得最凶。
颜值的伤害也就算了,这些老家伙们一开口不是新马泰、就是港澳台,最次也去过九寨沟,就她哪也没去过。
闺女实在架不住她的抱怨,就托旅行社的朋友给她报了一个老年团的台湾环岛游。这一去可不得了,人生就此改写。
回来之后,只要和村里人一聊天,不超过三句,她会成功地将话题引向台湾。
如果对方说,哪里的菜不错,她就会说,那台湾的菜才叫好吃呢!谁要是说,好久不下雨了。她会说,台湾天天下雨。谁要是说,我这几天感冒了,她会说,我也不舒服,从台湾回来躺了好几天。这些话的后面,无疑顺理成章地开始讲起自己的台湾环岛游七日游。
这样的场景,哈哈,是不是特熟,像极了我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婶子,二舅妈们旅游回来,嫌弃又骄傲的样子。
李娟问她,导游好不好?
好!
司机好不好?
好!
睡眠好不好?
好!打呼噜把同屋的人吵得天天在车上睡觉。
吃得好不好?
啊……这下子终于问出真相了。
真相是:去了七天,拉了三天肚子!导游吓得都快把她送回来了。她说,那台湾的吃的,摆桌上五颜六色,一吃就拉肚子。最后还是其他游客一瓶剁椒酱救了她。
不得不说,能把病病殃殃的七天吹得天花乱坠的,也是一种本事。
这次台湾行的收获还是蛮大的,偷偷尝了口海水,确定是咸的;跟着老年团被裹挟购物,花了二百元买了一个超级划算的香奈儿口红;终于知道自己背的编织袋好像有点不对头;偷偷在厕所门口卖丝巾的那里学会了丝巾的四种系法。
台湾行除了收获,还留下了后遗症。
她开始研究世界地图了。哎呀,埃及这么远啊!我以为挨着新疆呢!澳大利亚原来不在美国!这印度南面麻子点点的地方是啥?马尔代夫!李娟还憨憨地帮她搜了马尔代夫的照片。老太太看后,一拍大腿,下次就这了。李娟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李娟不给联系,老太太就自己联系李娟旅行社的朋友。
“我要去马尔代夫!”
“阿姨,那里主要是休闲,没有太多的观光活动,要不你考虑一下欧洲特价游?”
“不行,我女儿说了,我素质低,去欧洲丢人现眼!”
哈哈,台湾之行后,旅游成了老太太的终极人生动力,更加努力地卖鸡蛋赚钱了。
动物记
李娟妈妈绝对是有当司令的天分的——动物总司令。领导着满屋的狗,满床的猫,满院子的鸡和鸭。
丢一只鸡能找三天,把所有邻居家都翻遍。鸭子被大洪水冲走,老太太整整哭了一天。第二天,吓一跳,鸭子们一只不少地在鸭圈里“嘎嘎”等着喂食,穿越了?白哭了!
还有那只绿茶心机流浪猫。每年一怀崽子,就在集市的十字路口赌她,各种撒娇谄媚。带回来后,一生完,瞬间闪走,逍遥快活去了,留着老太太给小崽子们喂米汤。
狗子们也不省心,那只叫豆豆的母狗,招蜂引蝶的,动不动就怀孕。那时的条件,真养不起啊!没办法,只能给它避孕。
老太太先是不听劝,给狗吃人的避孕药,直到最后发现人家狗摇尾巴,他家狗娃摇屁股,仔细看才发现——没尾巴。
后来,又把豆豆锁起来,拴上链子,豆神居然神迹般地就挣脱了。一怒之下,把狗扣在笼子里,这下看它怎么走!老天爷,这家伙居然在挨着笼子的泥地上,打了一个地洞,钻出来了。
再后来,老太太改变了策略,给狗做了裤衩、背带裤……豆神统统自行脱下。为啥不去做个结扎?话说离最近的县城五百多公里!
要说这鸡鸭狗猫的,都已经让人焦头烂额的,突然有一天,老太太居然牵回一头小牛,这是牧民欠债没钱,抵债给她的。
人家养牛,要么是来耕地的,要么是来卖肉的,要么就是产奶。她家的牛——我感觉,是来当祖宗的,没办法,都是宠爱惹的祸。
别人家的牛到冬天,千里冰封的,就一早一晚分点干草果腹,白天全靠啃点烂纸壳子。她家的牛,老太太给它吃屯在地窖里新鲜的蔬菜。别人家的牛,屁股都瘦出了尖,她家的牛,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同村的人看到,直呼“额滴神啊!”
老太太就是喜欢这牛,从来不喂便宜的混合饲料,都是草料和粮食,院子里的蔬菜水果葵花玉米更是由着它吃。这该死的无缘无故的爱!
爱多了,就矫情。人都说,牛一生就只会哭一次,就是被宰杀前。可是这位祖宗,早起看到食槽里只有干草没有鲜草也哭,出去放风若没玩够就被赶回家也哭,和别的牛顶架顶输了,更是跑回家哭半天,委屈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淌……哈哈!
这些还都能忍受,最难的就是溜牛。别人家的牛,大链子拴鼻子上,乖乖的。老太太舍不得,说那是虐待,绳子套脖子上,就是个摆设。
书里放牛的画面是这样的: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声信口吹。
她家放牛是这样的:
一个老太太追着牛,逃命似的奔跑在村子里。一手狠命拽绳子,一手挥大棒,大呼小叫,如临大敌。
为啥?糟蹋了别人的庄稼,要赔钱的。
藏钱记
有一天李娟在三百里外接到她妈电话:
娟,妈病得怕是不行了。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记住,进咱家大门,推门往左转,门背后架着碎麦子麻袋垛的那排木板下有一只破纸箱,上面盖着几件旧衣服,下面有八千块钱……然后你继续往里走,仓库尽头通向鸡窝那扇门背后有一个放着破钉子烂螺帽的锈铁盆,你扒拉开,里面有个塑料袋装着两千块……
事后,李娟问老太太:
你藏钱干啥?防谁啊,防我啊!
防小偷,防强盗,防逃犯。
为啥藏这么多地方?
声东击西,转移注意!
能记住都藏哪吗?
必须能!
结果,分分钟,打脸了。这回是彻底记不起来了。
每天一闲下来她就到处找。在门边找的时候就抱着门哭,在炉子后面找的时候就抱着炉子哭……用钱的时候,她进城跑到银行排队取钱,边排边哭。她哭着说:“我还用排队吗我?我本来有那么多钱的……×他妈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直到老太太把几块火炭扔进她家准备用垃圾填平的地窖时,灵光一闪,脑路接通。
妈呀!自己把钱藏在垃圾筐底下了。然而,已经晚了,地窖烧得很成功。老太太不死心,非要下去翻翻。
先是拿了一个冬天铲雪已经拦腰折断的竹梯子,够不着。不得不换一个两个人才能抬动的铁梯子,一个人硬是生拉硬拽地弄到地窖边,结果往里一扔,噗!跟掉了无底洞似的,没影了。
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毫不气馁,把家里的所有绳子都拿出来,开始自己结绳梯。最后终于下到了地窖的底下。话说,这是干特工的料啊!于是,她在她的地窖里,挖呀挖,挖呀挖,挖完后,就开始哇哇哇!
哎!800元啊!真的很多。
一路笑着读完《记一忘三二》,它像是李娟蒸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虽然里面有碱大发黄的,有发酵过头开花的,一眼望去,歪瓜裂枣。
但是,它们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喷喷,咧着嘴,笑开了花。那么真实,那么生动,那么可爱,那么生机勃勃。
人生不就该这样吗?在尘土飞扬里飞扬,在鸡飞狗跳中鲜活。
我透过这热闹忙碌的人间烟火,所有细碎烦杂都慢慢隐去,只剩下这活色生香,有滋有味的彪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