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死啊，怎么还每年给你们添麻烦啊”，年前26号外公生日我们给他塞红包的时候，他笑着，又笑哭了的时候说。
他脸上的褶皱兜住了眼角要溢出的盐水，浑浊的眼睛跟他的年龄一样越沉淀越深。如果给他说每年在他生日之前赶回铜川是我回去最大的动力，他是不是不信。
时间在催着他，也赶着我。血糖血压数值又高了、这个腿关节好像又疼了、今天坐着无意识的又多睡了几次、到耳朵里的声音更小了…….，而我一年又一年见证着衰老在他身上留下的手笔。他不贪吃了、他不上街了、他不打牌了、他不种菜了、他不犟嘴了、他不回话了、他不听戏了…….活动范围从市到区到镇到村到家门口到房间到一把我小时候就有的竹椅。
三十那天舅舅带他来了我家，就像小时候牵着我手的他一样，这次换我搀着拄拐杖的他。他颤颤巍巍走的很慢，而我搀着他的胳膊可能就像他的腿一样，僵硬、生麻。小时候骑七里地可以用自行车带娃娃椅载我回家的那个人，现在连从我家到药店的二百米都会讲腿疼不想走，没有想吃的东西、只想买药、买茶叶，然后去停车的地方。去药房拿药，在原本基础数量上我让医生帮我拿了双倍，医生跟这些老人已经很熟了吧，降压药、止痛药、膏药…从熟悉的位置拿到柜台，顺便问问最近的血脂、血糖身体情况，结账的时候“嗨、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又给娃娃些们添麻烦，这是我外孙女，一年到头不回来，回来还得给我花钱，诶”那一刻他是跟小孩一样，在得瑟的炫耀，没有眼泪也没有难受。我好开心，开心的不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而是那一瞬间暮气沉沉的衰老被打败了。“你现在好好照顾好自己身体，就是娃孙们的福气，他们高兴着哩”你看医生的人文关怀表现在这里就恰如其分。
我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六十年前的他，自己有记忆开始参与从二十年前开始，这么算算我肯定赢了，我可以拼凑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年。
其他的大人总说外公这辈子有福气，底下的小的都很孝顺。可是在这些小的私下的回忆里，这个老人，有他，才是我们的福气。
是不管男女一视同仁；是永远有个柜子装满零食；是被带去逛集赶会；是专门制作小孩尺寸玩具；是不辞辛劳接来送去；是打开书柜随便挑选；是毫无保留的肯定；是小孩眼中的顶天立地……
去年过年我牵着他的手，他以为我只是想要看看，当我打开相机，用劲攥着，他也使劲了，那一瞬间他知道，他肯定知道，有他是我的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