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端午节,起个大早,准备去街上买些粽子和油糕,准备出门时,母亲打电话说昨晚蒸了甑糕缚了粽子。
同在小镇,母亲做啥好吃的都忘不了我们。
几分钟的路程,远远就看到母亲的身影,门前的樱桃树下,母亲从春到冬,又从冬到春,目送我的背影不知多少次……
案上,刚出锅的甑糕和粽子冒着热气。厨房里,满是粽香味儿。看我剥粽子,母亲说,多年不缚粽子,手生了……
我们当地把包粽子叫缚粽子。记忆中,上一次敷粽子还是在老屋,屋檐下的吸炉子还在,门前的照壁和麦秸集也在。母亲坐在院子里捋粽叶,父亲在榆树下劈硬柴。柴劈好了,粽子也缚好了。父亲端着一筛子粽子放在锅台上,用手扶着,母亲挽起袖子给锅里放粽子。粽子放好添水,用镜筚和石头压实,盖上锅盖,又压上两块砖,等母亲做好这一切,父亲也生好了硬柴火,熊熊的火光舔着炉膛,舔着炉门,炉火下,父亲的脸更红更黑了。
粽子大火煮开,小火煮半宿,这期间,父亲在灯下做木工,母亲纳鞋底,锯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和线绳子穿过鞋底的簌簌声,是穿过童年的声音,曾经生厌的声音在那一晚上,变得动听起来。
第二天早上,戴上母亲做的香包和花花绳,吃着香甜的粽子,又会盼着舅婆。
每年端午节,舅婆会煮一大锅粽子,天刚亮便拉上架子车,车上的提货笼子里放满了粽子和杏子,先走大姨家,顾不得喝口水,再去小姨家,然后一路向南,最后到我家。那时候最开心的事便是站在巷口的大碾盘上望舅婆,站困了坐,坐久了站,但目光始终不离巷口。每当巷口出现手顶着手帕的老婆婆,定会细看是不是舅婆。
舅婆的头帕是月白色的,大襟衫子也是月白色的,手帕干净棱正,大襟衫子从没见过饭渍,从早上到中午,从大姨家再到我家,转了一大圈,走了几十里路,舅婆的裹腿看不到半星土。
舅婆常说,把人拾掇干干净净,自己舒服,别人眼里也舒服。
端午节的臊子面,母亲早早就擀好了一案碱面,烩好了臊子汤。小时候,最爱爬在案边看母亲攭(切)面,菜刀跟着擀杖左右摆动,手起手落,干净利索。看着细长的面条,我仰头说,妈,你攭的面条又细又长。母亲边忙边说,你舅婆攭的面才好呢。
几年后,在舅婆和母亲的指导下攭面时,舅婆说,学做饭不要嫌麻烦,马马虎虎做啥事也干不成。
没进过学堂的舅婆,所有的人生哲理来源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虽说和舅家相距十里路,但每当做了篇好吃的,舅婆不是托人捎话就是亲自登门。舅婆的提货笼子就是一个聚宝盆,那里面有瓜果菜蔬,有咬一口就掉渣的芝麻坨坨,有雪白的笼布里裹着温热的包子,有雨后天晴刚拾的地软,还有几瓶新酿的香醋……
当年,舅婆用她的双脚温暖了我们的整个童年,如今,舅婆的影子还在母亲身上。
甑糕好着么?母亲打断了我的思绪。
怎能不好吃呢?!我娘的手艺绝对顶呱呱!看着我狼吞虎咽,母亲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