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陛下,待世俗妄念都消散的那一天,臣便会再踏中州。”生于江南的少年踏上了塞北孤烟,清隽的帝王也有控制不了的大局,他们之间也许永远只能相隔万里。竹影离亭,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背着药箱孤身纵马,再也没有回头。而少年帝王的余生也只有万里江山,再无情爱。这是苏长亭幼时听过最多的故事,长辈说这是先祖的故事,也是族训的由来,苏家,立足塞北,却在上京城颇有声望,因为官家很看中这个家族,这官家的身体只能由苏家来看,这太医院的院属也只能有苏家人当,令人最想不通的是这本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这官家硬是把它提到了三品,在上京城配备宅院,这就连俸禄也比寻常官员高,所以,哪怕苏家在塞北,也有不少世家大族愿意把家中千金嫁到苏家。苏长亭,苏家这一辈的嫡子,未来的太医院院属,一个医学奇才,苏家长辈总说,长亭是最像先祖的人,像苏家,虽然生于塞北,却处处是江南,生的俊美,性子温润。就是不爱说话,当年,长亭的七叔离开家族,父亲被迫入京述职,他听说这一朝的皇帝很多疑暴虐,父亲过的肯定很不好,他忽然有些人同七叔说的,苏家无限荣耀之下藏着的是无尽宿命的无奈。最近塞北局势不是很太平,月氏一族总是想要突破平城,也就是苏家所在的地方,这是大周塞北最富饶的城池,苏家重礼法,在边塞信誉很高,入苏家做学徒可念书,可治病,幸运的还可入上京城。苏家也不同于一般世家贵族,苏家愿意亲近百姓,为百姓做过不少善事,虽然边境一直交战不止,但平城因为苏家的存在更加安稳。可最近听说月氏国主铁了心要攻打平城,如今调兵两万逐渐靠近平城。不过还好苏家警惕性高,向骠骑将军林盛年发出请援,林将军是个豪爽的人,一下子就答应了,林家军在西北也有一定威名,林将军的仗打得干脆,以威猛之势著称。这天一早,林将军就带着一万士兵浩浩荡荡入城了。红色虎纹的军旗在城墙上飘扬,像定海神针,护卫一方平安。现任苏家族长是苏长亭的大伯父,他带着苏家众人迎接林将军入苏家。“林将军,多谢您此次支援,护卫我平城百姓的安危,我带苏家全族感谢您啊”“苏族长,这是哪里话,护卫边境百姓是本将的职责所在,本将还要感谢你为我和小女还有众将士准备了住所呢”在两人你推我往的一阵寒暄之中一行人走进了苏府。十五岁的林瑜第一次见到了塞北江南,苏府的布局格调都十分讲究,抛去这满院的淡淡药香,这个宅院更像是文人的住所。林瑜是林盛年唯一的女儿,林瑜的母亲也是江南人,但是却因难产而亡,这一直是林盛年的心结,所以他十分宠爱自己的女儿,任由她想去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小在塞北长大的女娃,养成了洒脱,不羁的性子。倒是颇有将军的风范,因为自小在军中长大,学了一身的野蛮功夫和野脾气。不过林盛年在出行前提醒过她,到了苏家收敛一点,苏家是一个讲礼法的地方,她这一身野蛮性子可不要吓到苏家的小女娘。小女娃出行前拍着胸脯保证的好好的,说道“放心吧,爹,本小将军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不会惹事的。”林盛年总是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明明光是读一本论语,就让军师打了三个月的手心。读书这件事是林母去世前亲口交代的,所以军师不管将女儿训得有多狠,林盛年都不会管。此次小姑娘非要跟着出来也是因为听说军师不去。林家军的军师是林瑜的舅父陈启,林母的兄长。当年大周科举的探花郎,放着好好的兵部尚书不做,非要去塞北照顾妹妹。林母是因为自小身子骨弱才会难产早逝。所以这些年陈也十分庆幸林瑜的身子骨一直很好。所以,小姑娘不出所料才在前厅坐了不够一刻钟,就想着到处逛逛。“苏伯父,您家这宅子可真好看,我能不能去四处逛逛?”小姑娘的头发绑成高束,系着一根红丝带,未脱稚气的脸上挂着笑容,显得十分活泼可爱。苏族长一下有些怔住了,好像苏家好多年没有见过那么活泼的孩子了,对林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便开心的应下了。刚开始说着让一个仆从带着林瑜去逛,可小姑娘执拗,偏要一个人去。小姑娘嘴甜便也随她去了,林盛年就知道自家闺女会这样,便摆出一副回去收拾她的神情,林瑜还是晃荡着出去了。林盛年无奈只能同苏族长道“让苏族长见笑了”林瑜走在苏府之中感觉像在诗文里的皇城,错综复杂,连什么池子中什么草都有讲究。走着走着,一股药香越来越浓,林瑜循着味走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还有那一排排的药炉,同时煎着药,连林瑜这种见过战乱中伤兵营的都觉得有些壮观。接着往里走,穿过药房,这后面居然种植着许多药材,林瑜摸了摸眼前开着淡黄色小花的绿植,好奇地说道这是什么。‘这是黄芪‘有补气升阳,益卫固表之效。’林瑜抬头,看见一席青衫的苏长亭,样貌清隽秀雅,此时的阳光正好柔柔的,透过少年高挺的鼻梁,映出好看的侧脸轮廓,林瑜觉得这个少年好看极了,他神情柔和,嘴里边还说着一些药理知识,到正应了那句公子温润如玉。林瑜往前走着,走到苏长亭跟前,笑着对他说“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啊?”苏长亭被她问得一楞,还没反应过来,她又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我叫林瑜,我父亲是骠骑将军林盛年,我是小将军。”后半句特地提高了音量,说完还一脸得意。苏长亭退后半寸,向林瑜行了礼,随后到‘在下苏长亭,见过林姑娘。’‘长亭,长亭,你的名字真好听。我能叫你长亭吗?’ “姑娘请便。”苏长亭笑笑。 后来林瑜又问起这药田,所有问题苏长亭都耐心地为她一一解答。 ‘长亭,你可真好,不像我舅父,教我读书时总是要用戒尺打我手心。’ ‘或许他只是想严师出高徒吧。’ ‘算了吧,他就是想教训我罢了。’‘诶,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该回去了。’ 苏长亭看了看天,说道‘该用晚膳了,我送林小姐回去吧。’ ‘好啊,那咱们走吧。’ 接下来几天,林每次从演武场回来就直奔苏长亭的药房,林瑜是后来才知道那个药房是苏长亭自己的,苏家的药房并不在苏府。那时的林瑜并不知道这个药房的意义是什么,当时的她只觉得拥有一个自己的药房很厉害,就像她能在军队里带一支队伍一样,可后来想想真是惘然。 这天,林瑜拉着苏长亭爬上后山,她非说那有很好看的花,她想和苏长亭一起看。苏长亭明明知道后山没有好看的花,却也任由她去了,她拉着苏长亭,坐在草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长亭,你为什么总是要闷在药房里呢?’ 苏长亭停顿了一下,看着远方说道:‘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林瑜没回应他,他又说‘一个大夫的职责罢了。’ ‘长亭,可是总是闷着是不好的,我娘就是因为身子不好才走的,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身体安康。’即使只有一瞬,苏长亭也发现了她眼里的思念,很浓很浓,因为他时常也会有这样的的神情。不过,随即林瑜又笑着说‘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我会带你去看太阳的。’ 苏长亭看着林瑜的眼睛,笑着应了声‘嗯。’ 另一边,林盛年打开陈启的急报,纸上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速归。 陈启一向是个沉稳的人,定是遇上特别紧急的情况才会如此,随后,林盛年与苏族长简单陈述过后,留下几名老将,就带着三千兵马离开了。 午时, 出了城门,林盛年对旁边的士兵道‘去,你速去请援北边的陆家军,请他们今夜丑时到达月氏王庭。’说完便把令牌丢给士兵,驾马而去。待林瑜回到苏府,便听说了此事。随即叫来那几位老将询问道:‘父亲临行前可有何交代?’‘将军说,小将军一定要守好城门。’‘父亲带了多少兵马离开?’‘三千’林瑜差点就要跳起来,“什么,老头真是不要命了”苏族长在一旁皱着眉头,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苏伯父,是这样的。月氏一族攻打平城一事只是他们的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林家军’“林家军是西北的第一道防线,这么多年来,月氏一族一直在林家军手里吃亏,他们一定会有一天发起反击。只有除去林家军,才能引起平城和西都的混乱。从而引起大周西北的动荡,所以,他们扬言要攻打平城,而且是以大量兵力攻打,就是为了引出大量林家军,从而偷袭林家军本部。”苏长亭道。林瑜看了苏长亭一眼,继续说道:‘没错,这么多年林家军征战从来没有出动过真正的兵马人数,每一次作战都是不同批次的兵力,所以,林家军的战斗力一直很强,这就是月氏一直摸不透的一点。所以父亲此次虽然只带了两万兵马出城,但是打乱了兵力部署,将骑兵与步兵混杂,他们远观看起来就会有四万人。他们就会认为林家军真的出动了主要兵力。’苏族长皱起的眉头有了一丝缓和,又说道:‘那为何还要交代你守好城门?’‘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会同时攻打平城。’苏长亭又说道。这一说,苏族长又皱起了眉头,林瑜接着说道:‘苏伯父你放心,还有五千林家军在此呢’这一听,苏族长更着急了‘如何是五千啊?’“伯父,这是林家兵法的秘密,你就别管了。不过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林家军在平城一日,就会保平城无忧。”而后,林瑜交代将城门紧闭,便与苏长亭一起离开了前厅。‘长亭,你可以啊。居然能看得懂战事。’‘林姑娘谬赞,我只是略读过几本兵书。’‘奇才呀,读过几本书就有此等见解,要不要跟着我干,叫我声姐姐,我给你讨个职位。’林瑜拍着苏长亭的肩膀,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苏长亭也看着林瑜,淡淡开口;‘姐姐。’这句话淡淡的,轻轻的,忽然之间就撞进了林瑜的心里,那张极好看的脸也装进了她的心里。从小到大,她到哪都是老幺,她一直希望有人能喊她一声姐姐,让她也做一回老大。而苏长亭是第一个这样喊的人,林瑜愣了一会,回过神来,还强装镇定对苏长亭说:“诶,长亭真乖。以后都这么喊吧。”苏长亭的身量比林瑜高一些,林瑜抬头看着他。忽然,他低头把脸凑近林瑜,就在眼前说道:‘姐姐这几天,不是为了真的看山吧。’林瑜被他吓了一跳,虽然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但是心想气势上不能输,将扶在他肩上的手挪到他的脖颈后侧,林瑜的手上有薄薄的茧,触碰着苏长亭的脖颈后方,苏长亭浑身一麻,眼神有些飘忽,耳朵几乎红得要透血,林瑜笑了笑,说:‘长亭怎么这么聪明,这就是林家军的秘密呀,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对,我叫你和我去看山,就是因为想和你去而已。’说完,林瑜就撒开手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苏长亭不禁弯了弯嘴角。夜里,林瑜穿着铠甲在营地整顿军队,严整有序的军队,夜里的寒风吹得火把上火苗有些微弱,那一点点光亮映在每一个林家军眼中,也映出少年独有的坚毅。平城除后方有一座山之外,就都是城墙,确实是一所易攻的城池。所以林瑜将大部分兵力分布在城墙之上,而自己就在主城楼之上,观察着远处的黑暗。“城中什么情况?”她问道。“回小将军,照您的吩咐,所有百姓屋里都亮着灯,街道像往常一样,就算他们靠近也会认为咱们没有防备。”‘这月氏人心思多,就爱瞎琢磨,那本姑娘今夜就陪他们琢磨琢磨。’‘小将军可真有将军当年的风范。’‘那是,你们都跟本将军学着点啊。’此时,苏府。整座苏府与后山相连,是整座城池中最安全的地方。苏长亭与苏族长商讨,打开了苏氏宗祠,哪怕城门守不住也有一个避难之所。‘伯父,长亭请将家里的药房和药材都腾出来,供伤员使用。’‘行,长亭。咱们苏家和平城这一遭无论走不走得过去,林家有恩,不能忘。所以,哪怕整个家族都没了,你也必须或者,为族训,为苏家,为了继续守护平城的百姓。’苏族长背对着苏长亭,看着墙上挂着的‘济’字。苏家这些年来济贫,济伤,却从来没有济过自己。这个家族一直按照先祖给的规矩过,相比于其他的世家大族,苏家过得清贫,每年京城送来的钱大都用在了购置药材,给百姓做义诊上,真正用于苏家自身那是很少很少。苏族长心里有些沉重,他回头看了看苏长亭,少年红着眼眶,这个孩子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大的感情波动了,自从他的父亲去了上京城,他就变得沉默起来,总是温温的淡淡的,虽然温和但是有疏离感。苏长亭没有说话,他好像知道了伯父的想法。林瑜站在城墙上,回想起苏长亭对她说的那句‘他在后方’,不禁笑了笑,好像有人在身后的感觉挺好的。“将军,有东西靠近。”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大片黑漆漆的东西在挪动,看不清是什么但是感觉数量很多。林瑜总感觉哪里不对,月氏现在应该在林家本部,想要攻平城应该派骑兵胜算更大,怎么会想要悄无声息的靠近呢。‘所有人,警惕,弓箭手就位。通知城中百姓,一听到鼓声就往苏家跑。’逐渐的,那黑团越来越靠近,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好似根本就不在乎前方有什么防守。没过多久林瑜便看见了他们的真面目,铜制铠甲包裹全身,还有头上的金制鬼脸面具。每个人都生的及其壮硕,身长至少都有八尺。这不是月之军,这是蒙古的魁魅军整个蒙古最神秘最强盛的军队。林瑜心想月氏这个时候借来蒙古的军队可真是阴险,此时北边的陆家军正想攻蒙古,自己想攻林家,借来魁魅军,让陆家灭了蒙古,让自己在西北一家独大,真是狡诈。林瑜看了看天象,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回将军,寅时”林瑜心中一紧,吩咐道:“别敲鼓,让百姓赶紧走,别留在苏家,直接从后山撤。现在这招已经不管用了”‘魁魅军的铠甲厚重,难以刺穿,再加上我们在他们眼里像一只小鸟,只有远攻我们才占优势。所有将士听令,卸下轻武器,用投石器,城门浇铜水封死。’一瞬间,底下的魁魅军开始大步往前冲,一时尘土飞扬,底下的声响震动仿佛要撼动天地,林瑜抿紧嘴唇,抓着长枪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她有些害怕,有些紧张,因为这一次她是大家的守护神。投石器在一声令下投出沉重的石头,但魁魅军的数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他们横冲直撞,直直奔着城门去,以他们的体型,撞破城门只是时间问题,林瑜看着底下的魁魅军,脑子飞快地思索着。‘报,将军,石头马上就用完了’忽然,整座城楼都有些震感,他们开始撞城门了。‘留一队人在这守好军旗,千万要记住就算我们都死了,军旗也不能倒,剩下的所有人随我下城楼迎敌,双双作战,杀敌人的脖颈。’说完,林瑜就带人下楼列阵迎敌。灌了铜的城门也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就破了城门,林瑜发狠,直冲敌人的脖颈,长枪刺穿脖颈,血溅得四处都是,不知道厮杀了多久,林瑜浑身上下都是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看着不停有将士倒下,他们有的被刺穿了身体,有的被砍下了头颅,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林瑜觉得有些累了,但是她不能倒下,她的身后是整个平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是大周西北的安宁。追着敌人的身影上城楼,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峙,但是林瑜必须护住军旗,她一下跳起,砍下军旗,拿在手中,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机会,立马扑向那魁梧的身躯,城楼的边缘高度对于这样的身形还是矮了些,林瑜这一撞,便和他一同跌落城墙,落地的那一刻,军旗的尖锐部正好插入对方脖颈,即使有了肉盾,林瑜还是感到一种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的感觉,那一下,她就吐了口血,手上还直直地握紧军旗,屹立不倒。此时的天正呈现鱼肚白,林瑜在迷糊之中感到山摇地动,她抬眼望去,云端破晓之处飘摇着两面军旗,红色虎纹的林家军和亚青色锦云纹的陆家军,两军齐出,大周的守护神,是所有边陲国家都会为之害怕的情境。两军至,平城定。待林瑜醒来已经是两日后,她睁眼时是在苏家的厢房,父亲和舅舅正在争论带她来平城对不对。‘你俩别吵了,我这不是没死吗,诶,舅舅,你怎么脸上有伤啊’陈启俊朗的脸紫了一块林瑜还是很容易发现的。‘就是嘛,你舅舅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把你留在他那,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林盛年忙说。林瑜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陈启无奈,这父女俩是一条战线的,便气冲冲的走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走后,月氏果然集齐大部队向咱们发起进攻,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但是,出了叛徒,而且是看管粮草的福叔,他打晕了你舅舅,发布了假的命令,造成军队混乱。不过庆幸的是,从后山离开的那支队伍回来的即使,扭转了局面。”‘福叔?怎么会是他?那您为什么会和陆家军一起出现?’‘我带着三千兵马直奔月氏王庭,与陆家军会合,将月氏王和蒙王都给擒了,然后知道了你有危险便赶过来救你了。’林瑜点点头,心情忽然有些失落,‘可是我没守住城门’说着,眼眶泛红。林盛年一脸心疼的看着女儿,说道:‘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一个好将领,你守住了这一城的百姓。’‘真的吗?百姓们都还活着,那苏家呢?苏家怎么样了?长亭怎么样了?’‘嗯,百姓都还活着’林盛年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但,苏家,只余苏长亭。’林瑜忽然脑袋一空,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怎么会这样?爹,我们不是赢了吗’‘我们赶到的时候,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许多还是百姓衣着,我们本以为晚了,可当我们到达苏家祠堂是发现,祠堂灵牌之下有一间密室,里面的是满城的百姓。苏家人一早就做好了全族赴死的准备,所以从一开始在街上的就是苏家人,当魁魅军破城之时,他们也没有撤退,而是拿起刀与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恶魔战斗,文人提刀,这是苏家留下的风骨。而苏长亭,是苏族长留下的,在我出行前,苏族长特意交代我,若苏家亡,请带走苏长亭。’林瑜一下止不住心中的情绪,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对苏家的自责,也许是佩服于苏家的风骨,也许是悲痛于苏长亭的命运。两日后,林瑜能下床了,她直奔苏家苏家的灵堂,整个平城如今一片缟素,不停的有百姓进出苏家,他们都知道是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他们。苏长亭跪在灵堂前,灵堂之中摆放着苏家长辈的棺木,位于左侧方还有一具空棺,再看到灵牌中描得清清楚楚的苏长亭三个字,林瑜便明白这个棺木是谁的了。她跪在苏长亭旁边,向着眼前的棺木虔诚的拜了拜,她看见苏长亭消瘦了许多,面色煞白的死盯着这些灵牌,林瑜看着他的灵牌,说道‘你的名字,就算是写到这,也还是很好听。’‘这是在伯父的书房里找到的,他想告诉世人,苏家已经没了,苏家的宿命结束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眼眶发红,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经历这场苦难的不是他。林瑜听着难受,声音都这样了,一定偷偷哭过很多次了吧。忽然,陈启匆匆进来说:“快,苏长亭,到棺材里去,宫里来人了。”不一会,就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年轻的宦官,趾高气昂的,林瑜看了心生厌恶,所有的棺材刚刚都已经盖好,这黄门一进来就高声喊道“咱家,奉陛下之命来告慰苏家所有先灵,来人呐,把棺材盖掀了,看看是不是都死了,可不能欺了陛下。”林瑜一听,心里顿时火冒三丈,苏家为国捐躯,而官家只关心苏家死没死绝。正想上前,被陈启拦下。陈启上前道‘公公,您确定要看吗?这尸体可是四分五裂,不成人样了,您就不怕吓着您吗?’那黄门明显有些犹豫了,但还是坚持要开棺。陈启便走到右侧,打开了棺木,那黄门刚凑上前就被吓得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陈启走到下一句棺木旁,佯装要开棺,问道“公公,还看吗?”那黄门连连摆手,说道“咱家已经知道了,就不看了。哦,还有,苏院属知道平城一役后,便与其夫人自戕了,这苏家,是彻底亡了。”说完,便匆匆离去了。林瑜暗暗骂道‘死太监,狗腿子。’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林瑜推开苏长亭的棺盖,他闭着眼睛,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很平静,倒像是真的逝世了。林瑜趴在棺材边,用手抚着他的脸,苏长亭下意识蹭了蹭她的手,如今,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了。从小被选中成为未来的院属,父亲离家,他的宿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抗,他一直默默接受者命运交给他的东西,直到这场战役伯父告诉他为苏家活着,他以为伯父是让他接受宿命,活在上京振兴苏家,但是他错了,伯父是想让他活得像苏家,做塞北的江南。如今,整个家族就真的只有他了。他同时也庆幸,上天待他不薄,他遇见了一个如同暖阳的姑娘,她灵动、活泼但同时也睿智、坚毅。用这世间最美好的词来形容她都不为过。他想,如果上天待他足够好,他少年时所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为了遇见这个姑娘,陪伴她走过接下来的路。‘长亭,跟我走吧,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苏家出殡那天,满城烟雨,似乎老天都在诉说着这一切的悲凉。平城的所有百姓都来送行。这一城的哀嚎,响彻天际。林家军离开时,几位老者还跑来交代苏长亭,此一去便不要再回来了,苏家,他们会料理好。这一次,他们替苏家保护他。驾马时,林瑜与苏长亭并排而行。“苏长亭”‘嗯’‘我是说,你是苏长亭,仅仅是苏长亭’‘嗯’这一天,阳光正好,他们的眼睛澄澈明亮,有未来,有彼此。五年后西北的五月阳光正好,苏长亭在院子里晾晒药材,老远就听见林瑜的声音。不一会,她果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她一下跑过来抱住苏长亭,顺势躲在他身后。‘救命啊,长亭,舅舅要打死我’苏长亭放下药材,细声询问‘怎么了,姐姐’‘还不是因为他这么大年纪还不娶妻,我和爹爹说了他,然后他就要打我。我看,他就是嫉妒我,毕竟本姑娘有人娶,而他没有。’苏长亭宠溺的笑了笑,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他转过身来,握着林瑜的手‘那姐姐受委屈了,陈军师太不讲理了。’林瑜开心的笑了起来,双手捧着苏长亭的脸,说道‘你这小嘴,天天跟抹了蜜似的,不过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说完对着苏长亭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林瑜吃干抹净之后便摆摆手走了,这几日林瑜特别不注意饮食,前两日还害了肚子,苏长亭今日给她炖了汤药,她一直这么风风火火,药还没喝就又走了。到了晚上,林瑜酿酿锵锵地走回来,陈启还在一旁教训她,‘都已经成婚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成什么样子。’苏长亭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你也是,苏长亭,你就惯着她吧,活该你娶她。’‘舅父教训得是,长亭记住了。’‘每回都说记住了,每回都不管她。’每回在林瑜这都吃不到好果子,陈启只能气冲冲地走了。林瑜双手箍着苏长亭的脖子,还对着陈启的方向骂骂咧咧道‘你别老欺负长亭,我是姐姐,他只能让我欺负。’苏长亭一手摸着她的脑袋,一边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只给你欺负。’林瑜的小脸喝得红扑扑的,认真地说道‘那你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说完就嘟起了小嘴。苏长亭无奈笑笑,在她嘴上轻轻小琢了一下,林瑜一开心,就整个人跳起来,挂在苏长亭身上,苏长亭只好由她,把她抱回房中。六月,西北大定,天家忌惮林家和陆家的兵权,召两军回朝。归途很悠闲,苏长亭心中却有些不安。上京繁华依旧,纸醉金迷,多是权欲之下的贪婪。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藏着多是杀戮与鲜血,消磨无尽少年的意气与风华。林家和苏家都不属于这,他们应该是惬意无忧的,不需谄媚,不需奉承。回来的这些天,林盛年和林瑜觉得憋屈,做何事都要受限制,十分不爽快。陈启和苏长亭心中都有担忧,官家想要留住陈启,最近有人盯上了将军府。这日,一家四口正用着午膳,忽然就闯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位年轻人,自称是太医院饮膳太医胡旭,说要请苏长亭到宫里一趟。起初,林瑜差点就与人打起来,苏长亭哄了半个时辰她才肯答应让他去,苏长亭走时,还吓唬人家‘他回来时,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把你手给剁了。’走在深宫,一直压抑感扑面而来,苏长亭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胡太医,盯了将军府许久了吧,这三个月来我只出过一次府门,还是在夜里,您用心了。’‘不敢当,苏公子,是你与令尊太过于肖像了。’那天,雍和殿的灯火一直燃到了深夜。即使苏长亭知道这个帝王,暴躁多疑,而且这种情况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甚,特别是这个帝王最宠爱的公主仁和公主出生后,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知道苏家族训的由来,也非常清楚皇家,离了苏家会死。当年苏家先祖离开后,年轻的帝王前往苗疆寻了一种蛊,无人可医治,只有苏家先祖能暂且抑制病情,所以他以此法求得与苏家先祖的最后一丝牵连,以此训寻得他们的子孙后代生生世世的纠缠。‘苏卿,这些年,你瞒得朕好苦啊’‘陛下。臣罪该万死,但是陛下不觉得这样的纠葛太痛苦了吗,如此以往,不会有人有好结局的。’“朕知道又如何,你又能如何”“臣斗胆,为陛下研制解药,若成,陛下放臣自由,放过林家。若不成,臣将苏家所有药方留下,陛下在赐死臣,”帝王沉默了许久,最后应下了。苏长亭松了一口气,这场对峙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过解药这事,他早有准备,这些年他一直在研制解药,为的就是今天。回到家中,苏长亭将情况与陈启说明,后来又叫上大家一起商讨。“自从月氏降了之后,月氏王不久就去世了,这月氏王的儿子那达成了新的月氏王,这个那达,身上流着月氏和蒙古的血,好吃草原最尊贵的王子,行事野非常骄纵,今日,屡屡进犯平城,掠夺财务。我想,我们需要从返西境。”林盛年说道。‘陛下欲留我在兵部,可能走不了了’陈启道。‘我已与陛下约定,太医院院属,只做一年。’苏长亭道。沉默良久,林瑜开口“我无事,我随父亲出征。”出征前一天夜里,林瑜躺在床上把脑袋埋在苏长亭颈间,紧紧地抱着苏长亭。一个劲的念叨‘长亭,我出征在外我会想你的,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于思念我,害了病可不好了,知道吗?’苏长亭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是她说什么都应下。十月,陈启复任兵部尚书。腊月,大军出征。次年三月,苏院属解陛下顽疾,陛下大赦天下。苏院属请辞,陛下不允。次年四月,坛城爆发瘟疫,苏院属请去,陛下允。平城,林瑜再次站在这座城楼有些百感交集,在这里,见证了太多太多,但庆幸,她也拯救了许多。看得出神,林瑜甚至没发现身后有人在靠近她。‘林将军,是何物让你如此出神?’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瑜急忙回头,就看见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正向她走来,他今日穿着绯色的官服,显得好看极了,他的眉眼还是一样温柔。她忽然想起初见他时好似也是这种感觉,他像山林里的一股清泉,静静的,清清的。苏长亭上前抱住林瑜,许久不见,他的小太阳。‘你怎么来了?’林瑜问。‘坛城瘟疫缺些草药,平城离得近,姐姐在此,草药定然好借。’‘你少贫,本姑娘今天不高兴,你哄不好,一个子都没有。’苏长亭只待了一日就匆匆离开了,回到坛城,苏长亭看着好转的百姓,心情也好了些,坛城的瘟疫只是普通的疫病,对于他来说是十分轻松的,但是他与陛下请的期限是半年,半年之后他就能卸任院属一职,便能回到林家军。入了夜,苏长亭在屋中写药方,忽然一小厮闯入,紧急地说道“苏大人,不好了,有人身上起了好多红疹和血泡。”苏长亭急忙出去查探,发现不少人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再给这些人吃下一些抑制的药后,便开始排查愿意,发现是水井里有毒,是有人下毒,这病,也有传染性。苏长亭写了紧急文书上报朝廷,请朝廷带着足够的草药过来。这几日苏长亭把城门关了,就连那日林瑜到了,也未能见到苏长亭,林瑜心里有气,眼看着就剩最后一场仗了,她想看看他,但是,他不见她,才是保护。两日后,夜里,胡旭带着草药到达坛城。将草药运进城后,胡旭冷冷的看着这座小小的城池,冷冷道“苏长亭,我本以为陛下发现你还活着会杀了你呢,那个位置悬空那么久,陛下本来已经松口,那个位置本来就属于我了,可你一回来,陛下不仅没杀你,还把那个位置给了你,如今还如此重用你,凭什么呀?凭什么?我不服。看了如今你是走不出这座孤城了”随后,他就命人锁死城门,浇油烧城。据胡太医回报,疫病恶化,苏院属染病,疫病无法控制,无奈之下,苏院属自请烧城。一时间,整座皇城都是对苏长亭的赞慰,陛下为表对苏长亭的敬重,永远悬空院属一职,应某算计用的多了,有时候,也会是一场空。对于林瑜来说,她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但她永远都失去了她最爱的人,起初她反抗过,她多次在那座孤城前企图打开城门,她在那座孤城前流过许多泪,哭累了,喊累了,自然就离开了。她不信那一套说辞,陈启也不信,但他们还没有办法。那一夜的孤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会变成一个永无天日的秘密。但是他们好像都没有时间了,西北真正的安宁是因为有将领在,人的贪欲无穷无尽,战争不会有真正停止的时候,这世间还会有无数个那达出现,守护神们必须继续守卫这人间的山河。孤城,带走了照耀在山林里的唯一一束光。
苏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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