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很多城市,唯独喜欢扬州。车从城边经过,即使我不停留,也能感受到扬州城那种久违的亲切感,就好像看到久别的故人一样。
“烟花三月下扬州”。那年春天,刚辍学在家的我,听说扬州东郊服装厂招工的消息。早就慕名扬州瘦西湖景色宜人,对二十四桥的景观心仪已久。正好趁此机会,既能挣钱又能得偿所愿。
在征得父母亲同意后,我背上被褥,父亲扛着米袋,送我到戴南车站,跟随同村的姐妹踏上了去往扬州的汽车。那时候,混凝土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汽车一路摇晃颠簸,加上我又晕车,等到下了扬州汽车站,黄胆都呕破了,也没来的及去看看沿途的风光。
服装厂坐落在离曲江小商品市场不远的水沟旁。老板姓耿,私人企业。我们的宿舍就在厂的隔壁,几间石棉瓦搭建的矮房子,几十公分的小窄门,弯曲的小道通向男女宿舍。
每天进出厂门,只要不下雨,我都能看到离大门口不远处,摆放的皮匠摊。一位身穿军绿色中山装的皮匠低头认真工作。他看上去年龄不大,零乱的黑发在风中随意飘舞。小麦色的肤色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穿针引线麻溜溜地。上个拉头,钉个响底眼眨成功。
有时候,人家拉链坏了,或鞋底断胶了,又着急要去上班,他都会停下手上工作,优先处理。他手艺好,人和气,遇到年纪大的老人前来,他先拖张板凳递上去。大修的给个本钱,小修的不收钱,临走还笑嘻嘻地递上一根香烟。附近的人都认识他,扬州人亲切地称他为小皮匠。
慢慢了解到,他姓汤,江都人。从小跟师傅在扬州学手艺,前年刚出师,在东郊服装厂门口单干。就住在我们宿舍隔壁。每日三餐,食堂里总会相见。大家都是小年轻,久而久之,大伙打成了一片。有时,他烧些小灶,会给我们端些过来。不管谁有困难,他是有求必应。只要天不下雨,或我们晚上不加班,他很乐意做向导,带领我们去文昌阁附近的夜市逛逛,溜冰场上溜两圈,瘦西湖公园玩一玩。没人记得他的大名,大伙一致称他小皮匠。
那年腊月,连续好几天没见着小皮匠出摊,后来听说,他回老家结婚去了。年越来越近,姐妹们一个个先后回家了。最后的我因大雪天气,在扬州逗留了两天,当我背着包准备离开时,在厂门口,我又见到了出摊的小皮匠。不同往日的是,旁边多了一位身穿红缎子的美姣娘。
那日一别,时隔数年没见。没想到,一封小小的电报,让我对小皮匠特别的感恩。
我的好友去扬州打工,因所在的单位不景气,她电话问我:“姐,你扬州有没有熟人,能不能托人帮我找个工作?”我一下子蒙了,人在东北的我,上哪里替她托人?我忽然想到当初的好哥们小汤。
印象中模糊地还记得扬州东郊的老地址。时隔多年,就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扬州工作?人家还肯不肯帮这忙?如今多少关系是人走茶凉。尽管不恰定,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替好友发了一封电报,对我来说尽力就好。
想不到,我上午发出,下午就收到回电,上面短短的几句话:“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她,欢迎有空来玩。”我感恩感动,手捧电报,犹如捧的一份珍贵的友谊,他的人一如既往的仗义善良。
从东北回家过年,途经扬州城,我顺道下车去看望好友,借此机会想当面谢谢小皮匠。数年不见,活泼开朗的我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拘束。原以为他也会生疏,哪知一见如故。他收拾摊位,买菜做饭,一个人忙上忙下,我想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晚上,他把出租屋让给了我们,自己去跟师傅搭伙了一夜。那次的饭菜很可口,非常感谢他的盛情款待。
“时光如白驹过隙”,三十多年过去了,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书信、电话、手机、5G。我们在遥远的时空早已断了联系。虽然每天忙碌在交织的岁月里,但我没有忘记这份遥远的友谊。
每次回乡经过扬州城,我都会趴在窗口遥望那高高的楼层:“朋友,您还在扬州吗?那万家灯火中,是不是也有一盏属于你的灯火?”只要看到扬州城,我就好像看到久别的故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