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校长一看到我就一脸遗憾地说:“很抱歉你喜欢的球队刚刚战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穿的T恤上有“多伦多枫叶冰球队”的图标和字样。其实我对冰球知之甚少,当初买这件衣服纯粹是因为它物美价廉。于是笑着说:“It's OK,I play kung fu and ping-pong(没关系,我玩功夫和乒乓球)。”
教书第一年参加毕业典礼对我来说颇为新奇——也多亏了一个八年级班主任极力鼓动我趁此机会看看这里的“小学生”的毕业仪式(加拿大的“小学”还包含幼儿园和七、八年级)。
虽然我和这届毕业生不算相熟,但也每天都有交集。印象中八年级大部分同学都友善、风趣。于是欣然规往。
白天下起了小雨,本学年最后一次大课间活动不幸改成了室内。午餐后校长就开始分发桌游材料,同学们玩得不亦乐乎。我在图书馆执勤时看到有学生用自制的简陋球拍在课桌上艰难地打乒乓球,不由暗喜:走廊里不是立着两张闲置许久的球桌吗?我已觊觎它们良久,奈何这里的校园不怎么流行乒乓球——于是趁此机会倡议大家一起去搬球桌。在场的同学们迅速开始行动,合力把球桌搬进了图书馆。我也贡献出自己崭新的球拍,替换了学生用纸板和胶带粘成的拍子。其他几个的老师也加入进来,师生自发分成几个小组,在球桌上厮杀了一会儿,好不热闹。
放学后我和其他参加典礼的同事都没有离开校园,而是各自换上了正式服装。那些平常嘻嘻哈哈的孩子们也骤然变身西装长裙、风度翩翩的绅士淑女,在大群亲友的簇拥下,低眉敛目地与班主任老师们合影。
体育馆四周墙壁上依次贴着学生的毕业照,他们统统被设计成了“通缉犯”的搞怪造型。
悠扬的乐声响起,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排着长队依次入场,他们每一个人都打扮得精致得体,极尽所能地绽放青春芳华。
学生们依次上台领取毕业证书。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大男孩小白走到舞台中央时还故意单膝下跪,回头对着观众做出一个滑稽的鬼脸,让人忍俊不禁。
校长和其他学科老师分别给不同特长的学生颁奖。轮到“体育”奖时,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已经退休的老教师杰克颤巍巍地登上了讲台,说起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原来三十年前,杰克班里有一个擅长打冰队的同学在训练回家路上不幸发生车祸,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为此,他的家人创立了一个以这位同学的名字命名的奖项,每年颁奖给一名擅长球类运动的毕业生,以寄托哀思。
站在老教师身旁的一位高大男青年,正是当年那位遇难学生的侄子。青年宣读了颁奖词,把奖杯郑重地递给了获奖的同学。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多年以前,我也遇到过不幸的学生,也经历过毕业典礼上黯然神伤的时刻。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人群之间的文化差异虽然大,情感却是相通的。
晚宴在学校附近的社区举行。饭厅门口装饰着各色气球和彩带,师生、家长和社区成员陆续开始入座了。
“侍者”都由学生充当,老师们揶揄地对穿着礼服端茶递水的孩子们说:“谢谢先生,谢谢女士”。
校长夸我的旗袍好看,又看着桌上简洁温馨的几朵小花,赞叹这次活动被社区组织得井井有条——志愿者各司其职,食物、餐具秩序井然。
晚饭之后,毕业生要开始狂舞庆祝了。我们“老一辈”都很自觉地退了出来,给年轻人留足空间。
6月27日,全体学生在校的最后一天。老师们手里拿着各色动物形状的游泳圈,领着学生进入操场。师生在欢快的乐声中打起了棒球。
下午,老师们即兴表演了一部小品,庆祝一名保洁阿姨功成退休。
本学年最后一次放学铃声响起,全体工作者纷纷来到校门口,列队欢送学生离开。
同学们哭着、笑着、闹着,从车窗里奋力向旧的学年挥别,向欢乐无限的暑假进发;校车司机们刻意放慢了速度,还鸣起了喇叭;两位老师在路边翻起了筋斗,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告别自己过去一年里朝夕相处的学生。
我独自行驶在回家的小路上,听着轻舞慢摇的乡村乐,周围只有白云和田野。
无限奔忙的一学年就这样结束了。我耳边回响着老教师的话:“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会有得失,珍惜你得到的部分,永远不要因为失去的部分而消沉。”
前方的路还很长,而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做一个快乐、自由的人。
过去的事情已无法挽回,未来的岁月还可以迎头赶上。而“当下”(present)就是上天赐予我们最宝贵的礼物(present)。
(适逢来加拿大五周年。感谢成长路上陪伴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