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江淮,是过去的事了。
后来喜欢上了别人,才真正理解了这世上的痴男怨女,也明白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江淮。每一个跟我有过感情牵扯的男人,最后都在我心里烂掉了,江淮没有。那么多年了,我仍然想要读懂他。
我对江淮,时而有着深深的怜悯,时而有着深深的好奇。我认为我是懂他的,大概八分之一?一半来自他暴露在外的壳子,一半来自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部分。我有时想起来会自嘲:是不是因为我们时而隔得那么近,又时而距离那么远,江淮才那么顽强地,让我找不到一丝破绽。
我想我这辈子,一共会写两次江淮。
该怎么说,又该从什么时候说起,我对江淮的“喜欢”呢?我曾经自以为是地给江淮的那份“喜欢”,其实是不是江淮先给我的?
小时候大人总纠正我们,不许直接叫江淮的名字,要叫“叔叔”。因为他不是这里的人,他的家不在这里,跟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但谁管呢,他又没比我们大多少,才不要叫他“叔叔”呢!我们一直叫他的名字:江淮!江淮!那个瘦削白净的江淮,眉目间有一丝淡淡忧郁又总爱笑的江淮,从来不做“坏事”的江淮,勤劳懂事的江淮,最好的江淮……
小时候大人们总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跟自己的孩子作对比,我也没少挨骂,常常是正挨骂的时候,听到东边的芳芳挨骂到:“你看看人家霞霞……”,又听到西边的霞霞挨骂到:“你学学人家芳芳……”。可芳芳、霞霞和青青三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友谊仍然十分牢固,还常常一起瘪瘪嘴,吐槽一下大人呢!我常常感到奇怪,怎么没有人说要向江淮学习呢?明明江淮才是那个最乖的孩子,一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江淮才是最好的孩子。
其实我们最初走的都是一样的路,只不过江淮比我先看透。那一年跟外婆去干活,路过了江淮的家,一个女人跟外婆打招呼,外婆问我:“你认识她吗?”我说不认识,童年的记忆那么久远,好多人的面目都已模糊。外婆说:“她就是江淮的伯母。”我一愣,才慢慢了解了江淮的经历。从前我只知道江淮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他了,当知道江淮出生,因为父亲酗酒,母亲悄然离去,伯母凶悍,才由姑父姑母抚养的后,有些惊讶,又苦涩。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我也刚从养我的地方回到生我的地方时,小小的一个人蹲在大大的桶后面,剥一捆永远也剥不完的豆子,我不觉得疲倦,江淮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抬头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无聊,江淮问我:“为什么你弟弟跟爸爸妈妈出去玩了不带你去?”我得意又憧憬地,“妈妈说我剥完这一捆豆子下次就带我去!”江淮当时的眼神,我看不懂,却突然灵机一动,想哄他帮我的忙,我记得我跟他说:“你是不是来找我弟弟玩的?你帮我一起剥完了后我陪你玩!”我那一刻才忽然明白,他怎么会被我骗到呢?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待在一起玩了?况且……可是那天下午,他没有走,真的坐下来陪我剥了好久的豆子。
后来我告诉他,说我刚刚看到你家了,原来你家在这儿啊。江淮突然慌乱了,而后小心又苦涩地问到:“我家……很不好,对不对?”那是我第一次窥视到他的心,好酸,好苦。
我不擅长安慰人,但那一刻我很努力地想要去安慰他,不是怜悯,江淮不需要怜悯。
我在江淮的家乡收获了我此生最珍贵的情意,江淮在我的家乡找到了爱与归属,或者说,我们交换了彼此的家乡,为了遇到更值得交换爱的人。
现在我二十岁,江淮二十一,十几岁时我以为躲在冰箱门后偷笑是喜欢,现在才明白,是一种,悲哀。
我与江淮,像交换了什么,可没有人贪心过什么,最后两人的心,刚好在同一个位置缺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