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却雨水绵绵。

接连下了三天的雨，让空气里的湿气都快化为有形。

街角的执爱小馆依旧没有挂牌。

打从里面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皱纹虽然爬满了眼角，可他腰背挺直，身板刚正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他脸上表现出的年纪这般。

他撑着把伞，随手把走廊下的花盆拎到雨幕下，让它感受一下风雨，然后径直走出了小院。

雨下得比刚才更急了点。他抬头看看天色，在街道的拐角处，寻了个不容易被转弯的人看到的角度站定了。

还不及他不耐烦到换动作，一个年轻姑娘一手遮在头顶，一手在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在与他相邻的那条小路上跑着，转弯就撞在伞下他的身上。

“哎呦…”他一声惊呼，跌坐在地上。心里暗恼：“这丫头力气可真大。”

再抬眼时，那女孩也不用手遮雨了，只抱着怀里的东西，傻了似的，任由雨水把她淋了个湿透。

“丫头，急什么呢？”他揉揉腰，站起身。

“啊，对不起对不起….”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爷爷。”说着，把落在不远处的雨伞捡回来，递回去：“爷爷，您没事吧？我….我跑的太急了，没看到您。对不起….”

“没事没事。别看我这么大年纪，身子骨，还算硬朗。”他笑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姑娘也拢进自己伞下：“丫头，你急着干嘛去啊？”

“我……”年轻姑娘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神色暗淡下来：“我也不知道，我急着，去做什么。明明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事做？”他问。

“嗯。”

“那好，没事做，送我回家。我就住在前边。我有一个饮品店，我带你去躲躲雨。”

放在以往，姑娘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人。可现在，她觉得这个老人的身上有自己熟悉的感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应声，上前扶着老人，一起往执爱小馆的方向走去。

他给她一条鹅黄色的毛巾。毛巾绵软松绒，颜色可爱，像是某种惹人怜爱的毛绒小动物。挨着皮肤的时候，让姑娘有一种被安抚呵护的错觉。

一股清幽的茶香味，萦绕在鼻尖。她以为是自己怀里的东西，后来又发现，它们的味道并不一样。

“爷爷，您喜欢喝茶？”她看到一整套茶具，于是问。

“是啊，喜欢。”老人回答她。

“那我送您一个东西吧。我觉得您会喜欢的。”姑娘把她怀里的东西放下。一层层打开外面的布包纸包，直到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茶饼。一块有了些年份的老茶饼。

“很不错的茶。”老人看一眼好像就知道了这茶饼的价值，说道：“丫头，你要是把这块茶饼买给我，我不会好意思给你低价的。”

“不卖。”姑娘到：“我送给您。”

说完，她又道：“爷爷，这块茶饼是我叔爷爷留下的。他很喜欢喝茶。这块茶饼，是他最喜欢的。”

“那为什么他不要了？”老人问。

“不是不要了。”姑娘低下头，很难过：“他…走了。这块茶饼，成了遗物。我不想他们那些人把他最喜欢的东西当个商品一样去卖，去换取金钱价值。我想，送给您，您也喜欢茶，叔爷爷应该会很开心吧。”

“你真舍得？”老人问。

“舍得。给您，比给他们要好的多。”姑娘低着头，好像陷入了回忆。

姑娘出神的时候，不知道老人在那个高高的柜台里干什么了。不过，等她恍过神，打量了一圈这间小店，坐到柜台前的高脚椅上时，老人递给她一杯饮料。

且暂这么称呼吧。

高高的塑料杯塑封口，已经扎进去一个吸管。

“我也送你一杯喝的吧。你要不要尝尝看？”老人笑着推给她。

姑娘看着杯子里加重了的可乐色的液体，那起来，有些凉。

她疑惑的低头喝了一口。一阵浓郁的酸苦在舌尖绽开。让姑娘的小脸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苦么？”老人问她。

“苦，还带着酸。”她说。

“你咂咂嘴再试试。”老人道。

姑娘伸舌把唇角的那滴勾走。刚入口时候的酸苦已经慢慢弥散成一股醇厚的甘香。冰冰凉的口感让它像是一条勾人的小蛇，一路在喉咙食道里划过。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

姑娘想端起杯子再喝一口，被老人止住了：“回家去吧。你家里的人，会担心你的。这杯你可以带走。”

他转过吧台，轻推女孩的背：“这杯的名字，叫做寒魂一簇。你第一次尝到看到的，可能是他冰凉涩苦的外表，但其实，他不过这一股羞涩的寒意而已，剩余的那九分，都是火热和纯粹。”

姑娘迷迷糊糊的被他推出了门，走出了院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天边的乌云散开，几天不曾见过的阳光洒下来，让她觉得满身暖意。

执爱小馆里，望舒套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老人男装，衣服甚至还有大片的湿润痕迹。她把老茶饼收起来放好，然后打开了那道暗格。

又一面金斑竹牌被翻开，上面是竖排的三字人名：何九华。

“耐心些，你们能感受到的未来，会更美好的。”她说完，走出了暗格。

寻着那抹茶香离开的望舒，听着身后暗格的门缓缓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