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舆服（一）
《尚书》中说：“明确检验其能力，用车服来奖赏其功劳。”这是说当年的圣人兴办利天下人的大事，铲除危害天下人的蛀虫，亲理政事，经历劳苦，为百姓忧虑操劳，从不躲避寒暑，让天下的百姓万物都能安身立命，不会出现因政治昏暗暴虐欺凌引发的灾难。这样天下百姓就会对其十分敬爱，对其亲如父母；跟随奉养他们，就像敬仰日月一样。钟爱他们就会想让其长久，也会不害怕劳力役使，相互出工出力建造起上栋下宇的宫室，用来遮蔽他们，是想让其活得更长久；尊敬他们就会想让其保持尊严，不害怕劳累繁琐，相互起来制造车辆旌旗作为区别上下尊卑的标记，以此使他们维护尊严。这是对其尊敬到达极致，对其热爱到达极致。如果是真心敬爱，虽然回报到达极限，在感情上还认为没有尽到全力，有人甚至通过杀身来回报，以此彻底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者世代祭祀圣人亡灵，来表彰他们的功德。所以圣人的恩泽流传到后世，可以与天地一样长久。后世的圣人，知道体恤百姓苦难并且忧思深广，一定能享受到这样的快乐；勤于民事、养育万物并使他们不夭折，必定会得到这样做的幸福。所以圣人制定礼仪来节制人们的行为，使那些居于上位的人承继天意统领万物，不去夸耀个人功绩，使百姓与万物安逸生长，就像大道一样自然运行，不知道到底要酬劳报答谁。《老子》中说道：“圣人是无所谓仁慈的，只把百姓看作像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一样任其自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礼服的兴起，就是用来回报功绩，彰明大德、尊仁尚贤的。所以礼仪尊奉尊贵者，使人们不能相互逾越，这正是礼仪规范人们的行为，不是相当等级的人，就不能穿着这个等级的衣服，这就是顺应礼仪要求。顺应礼仪，就会上下尊卑有序，德行浅薄者要退居其次，大德隆盛高贵享受应有的地位。所以圣人处于天子位置，头戴前后下垂串串玉藻的冠冕，身穿绣有日月和升龙图案的礼服，乘坐用黄金装饰的车辆，上面有黄缯做成的车盖，马轭插上大纛旗，以便和天子的德行相配，显扬天子功绩。贤能之人辅佐圣明帝王，得到帝王的食邑封土和授予的百姓，身穿绣有黼黻（音fǔ fú，辅扶）花纹的礼服，乘坐插着降龙图案旗帜的辂车，以此来显示其仁德，光耀其才能。到了朝代末世，由于圣人不能处在应有的高位，贤明之人隐居不仕，所以天子势微力弱，受到诸侯胁迫排挤，各诸侯们便擅自以等级品位互相封赐拥戴，用财货相互拜见送礼，拿利益相互贿赂，天下的礼制就大乱了。周夷王下堂前去迎接诸侯，这是天子失掉礼仪、势力衰弱的开始。从此以后，各诸侯竟然都在宫室四面悬挂乐器，奏乐进食，祭祀时用白色公牛献祭，击打玉磬演奏音乐，使用盾背有金饰的朱红色盾牌，戴着冠冕跳起《大武》舞蹈。这些都是诸侯僭越天子礼仪的行为。大夫们也开始建筑台门，修建照壁，使用放回酒杯的土台，在中衣领上刺绣黼纹，把中衣边缘饰成丹朱色，用雕镂的杯盏和朱红色的帽带，这些都是大夫僭越诸侯礼仪的行为。所以《诗经》中讥刺说：“他们那样的人，不配穿那样的高贵衣服”，这是担心他们败坏风俗教化。《周易》中讥讽“负且乘，致寇至”的行为，是说如果小人乘坐君子用车，强盗肯定会来抢夺他的东西。从此礼制大乱，战争四起；上下没有礼法约束，各诸侯和大夫都使用天子宗庙装饰，用刻成山形的斗拱和画有藻文的梁上短柱。再往后到了战国时代，奢侈和僭越的行为更加剧烈，甚至删改或毁灭记载礼仪的典籍，这是因为他们讨厌其中有对自己不利的言语。他们竞相制作奇异华丽的服装，尽力装饰车马，身穿绣有华美图案的毛织品衣服，冠带用美玉装饰，用象牙装饰马嚼子，用黄金装饰马鞍，以便来相互夸耀较量高下。以至于为争夺锥刀一样的小利，杀人就像割草一样，其结果是他们祭祀祖先的宗庙很快遭到毁灭。他们为了一己之利，即使死掉也不后悔。等到秦国兼并天下，收罗六国的车马衣冠，精选出来的上等品供皇帝使用，次一些的用来赏赐百官。汉朝建立后文献典籍缺乏，又急于创建各种制度，只好先承袭秦朝制度，后来稍稍做了一些改动，参照《六经》记载，舆服制度才逐步规范。孔子说：“如果有继承周代当政者，就应实行夏代历法，乘坐殷代辂车，戴上周代冠冕，音乐就用《韶》乐《武》乐。”因此撰写《舆服》记载在本书中，以此观察古今舆服制度的增减改动情况。
上古圣人看到蓬草随风滚动，开始知道制造车轮。有车轮行进就能载重，借观察物体运动又制造出车箱。车箱与车轮互相借助，转动运行没有穷尽，天下人获得益处。后世的圣人观察天象，看到北斗星不停运转，斗魁四星是方形，斗勺三星稍微弯曲，其连接着东方苍龙七宿构成帝车，于是就仿效弯曲车上的辀，驾上牛马，登临险地翻越难关，周游巡看四面八方。因此《周易》中的震卦在乾卦上面，叫做“大壮”卦，这是说运载工具没有能超过车的。从此以来，每朝每代都增加车饰。奚仲担任夏朝车正时，他在车上设置了各种饰物和图象旗帜，尊卑上下各自有不同等级。周朝时一切全都完备，官吏有六种职级区别，百工是其中一种。在一件器物上需要很多工匠尽其工巧，其中以车辆为最多，因此按照一定季节置办造车材料，各种材料才都会优良。车箱做成方形是效法大地形状，车盖采用圆形是效仿天空形状；车轮上三十根辐条象征日月运行三十天后合宿；支撑车盖的二十八根木条象征布列天空的二十八宿；龙旗下垂有九条飘带装饰，高七仞下端垂到车轸，是象征东方的大火宿；凤鸟旗下垂有七条飘带，高五仞下端垂到车较，是象征南方的鹑火宿；熊旗下垂有六条飘带，高五仞下端垂到乘车人的肩部，是象征西方的参宿和伐星；龟旐（音zhào，兆）旗下垂有四条飘带，高四仞下端垂到乘车人的头顶，是象征北方的营室宿；在弧旌上画上枉矢旗，用来象征弧星。以上这些车饰是诸侯及以下的官员使用的。
天子专门用玉路车辆，用美玉作为装饰，马额上有金属饰物镂钖，络马的腹带和颈带上饰有十二匝五彩丝，车上树立起太常旗，旗下垂有十二条飘带，高九仞下端拖到地面，旗上绣绘有日月和升龙图象，象征上天光辉。自从周夷王以后，周王室衰弱，诸侯也使用大路车。秦国兼并天下后，查阅夏、商、周三代礼制，因有人说殷商把山车出现当做祥瑞，于是就把皇帝用车装饰成金根颜色。汉朝承袭秦朝制度，把金根车作为皇帝的车辆，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乘坐殷商路车。
乘舆、金根、安车、立车的车轮装饰有红色花纹和两重外轮，车轴两端都是两辖，用薄金片和交错的龙形图案，修饰车箱两旁的倚和较，伏轼绣有伏虎纹饰，衔轭上装饰龙头，左右各有一个吉阳筒，鸾雀站立在衡木上，车辀用鹿头龙纹绘饰，用翠鸟羽毛装饰车盖，车盖的弓爪上饰有朵朵金花，树立起高大旗帜，下垂有十二条飘带，画上日月升龙，由六匹马驾驭，嚼子两旁有象镳装饰，马额上有镂饧装饰，马头顶戴金冠，马冠后面饰有铁制方饰，上插雉尾，朱红色的马腹带和马颈带饰有赤色毛织品，上缀十二个金色的球状饰物，左侧大纛旗用牦牛尾制成，插在左旁马轭上，大小如斗，这叫做“德车”。五时车辆中，无论安车、立车都这样装饰。它们都如四方颜色，马匹和四方颜色相同。如果是白马，便用朱色涂饰它的颈毛和尾毛让它成为朱鬣马。除了天子的车辆由六匹马驾驭，其他的车辆都由四匹马驾驭，跟随在皇帝车辆后面的侍从车辆叫做副车。
耕车的装饰也是这样。车有三层车盖，又叫做芝车，车上设有盛装箭器和放置耒耜的地方。这是天子亲耕籍田时乘坐的车辆。
戎车的装饰也是这样。车周围设有矛、麾旗、钲、鼓、羽旗、华盖，还有盛装箭器、放置甲胄和弓弩等的用具。
猎车的装饰也是这样。车轮有双重外周，使用本色不涂颜色，有交错的龙形图饰环绕车轮。又叫做闟（音xì，细）猪车，这是天子校猎时乘坐的车辆。
黄其军
作于2023年10月19日（古历癸卯年九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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