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要跃下的楼宇,传来一句我爱你

我应当度过最后一个夏天,今晚过后我的尸体就会像垃圾一般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星月多美,一只黑色的乌鸦不停地在我身旁盘旋,察觉到我破碎的心情,它想在我死后舔舐我的鲜血?还是现在正要嘲笑我的胆怯。

脚下是华灯闪烁的城市,我坐在这高建筑的一角,并不显眼。只要轻轻一跃就会结束我困厄的一生。夏夜芳馥,生命只一瞬......

这时,从我旁边经过一个男人,我诧异地转身,他穿着黑色的长衫,带了中世纪绅士的黑色帽子,就连鞋子也是黑色的皮靴,这里没有光芒,但我看见这个男人高深莫测的目光,带着冷峻向我望来。

不要惹一个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我在心里劝告,那男人嘴角上扬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寻找一份爱。”我控制不住地说道。

“......渴望世人之爱,已让我变成了恶魔,甚至想.....以死谢罪。”

听见我这么说,那男人居然笑了起来,他说,“你知道吗?自己结束是会受惩罚的。”

“我爱你。”他又说。我的轻轻垂下眼眸,现在才知晓原来楼顶的风是这么沁凉淡雅,那男人知道什么呢?我想离开很久了,从去年秋末,初冬,残春,再到今夏,我自知已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我不再和他对话,回过头寂静地看向脚下依旧繁华的城市,我将要消失,消失在这黑夜里,沿着楼宇坠下。

“你说你的生命无人在意,现在我来了,你却仍然要离开。”他又说。

在我决定要自杀前的一刻钟,一个像乌鸦一般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身旁,他说出了两个我最害怕的事实——无人在意和无人爱我。

我的心脏疼的要再次碎掉,最终我没有勇气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市一跃而下,男人的目光睿智沉静,那和黑夜融在一起的眸子莫名让我觉得这是很多年来遇见过的最值得信任的人,即使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他说我应该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肮脏和善良,暴力和温柔,爱和不爱。

肮脏的地下管道上的街道上坐着一个卖气球的善良老头,他朝着每个路过的孩子微笑,暴力的登徒子闯到女人餐桌上时,一旁的温柔律师报了警;路灯下一对情侣正在求婚,对街的花圃周围却坐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年轻女孩。

“看见了吗?每个人存在的方式都不一样,你遗世独立,清冷高傲,又有什么不好?”黑衣公爵反问。

我愣了半晌看向他,他真的这么觉得我,可是世人从不觉得特立独行是让人羡慕的事情,不一样的人是会被抛弃的,我数次抱有过期待,可迎来的都是失望,我既然潜伏在黑夜里,要如何迎来光明?那末地之花也会遇见清风?

凌晨2点,我和公爵站在街道上,有些人们都睡了,有些人还兴致高涨,几个路人经过我们的身旁,视线稀松平常。

原来接受旁人的注视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座城市已经存在近千年,古旧的城墙,肃穆的城门和让人讶异的古道,旁若无人的暴露在光线下,唯一不变的是,千年前有人要逃离,千年后也同样有人要逃离。

“我昨天忽然忘记了过世不久的奶奶。”

我和他坐在远处的一棵大概年岁百年的老树上,阳光侵占了那半旧的城墙,却没有穿透叶的浓密,我和公爵所处的树枝上倒满是凉意。我记不清某些发生过的事情,恍如隔世一般,我对他说。

“忘记了,不好吗?至少不会悲痛。”他淡漠道。

我摇摇头,“你不懂,人这一生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左右着,就像我爱某个人到死,反而应该远离她,不停沉浮的人欲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我记不清过世的奶奶的缘故大概是被其他情绪占满了。”

黑衣公爵笑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应该不只一个人劝过你不要将时间耗费在无尽的思考里。”他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不过,幻想有时候却是一个人的魅力。”

我时常感到空虚,究其根源,其实是因为我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全部都寄托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幻想带给我笑容那个人一定是完美的,幻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会因为我而情绪波动,就这样当我回过神时,一无所有的空虚就侵占了我。

“这是你要自杀的第二个原因吗?”

我没有讲话,黑衣公爵说的全部都正确,无法反驳。我们从清早一直坐到了傍晚,像对缄默思索的哲学家,正常人都说这是很无聊的一件事,他们觉得枯燥无味,于是我想,黑衣公爵大概也这么想。

“乏味吗?”

“........”

“你是不是不想?”

“我没那么说。”

//

“ 喜欢花吗?”

“不喜欢。”

“那你见到了心爱的人一般要送什么?”

....我愣了半晌,迟疑道:“花?”

很奇怪吗?我不喜欢花,但却要把花送给我心爱的人,纵然那些花全然比不上心爱之人的笑颜,黑衣公爵听了我的回答,一定也不惊讶,人都是矛盾的,我想他一定知道这一点。直到花店的老板询问般地看向我们,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在花店前站了许久。

“走吧,我们快走吧。”我迫切道。

“你害怕卖花的?”

“不怕。”

“那就别走,人都有欣赏美的权利。”

过去的很多年里,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我看黑衣公爵的眼神,莫名多了些敬畏。比我强大的,才值得欣赏。

我和黑衣公爵静静的站在花店前,看着我不喜欢的花,尽管它们很美,黑衣公爵在看花,而我在看他。

风快将人吹散了,我就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心里疼的要死掉了。

我还站在楼上,风很大,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从来没有黑衣公爵那个人,我也还只是我,遗憾不会被遗忘,风也不会停止。

原来有人陪我去了很多地方,他会很好的给我讲一些我未听闻的道理,这般好,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这个人。

在我要跃下的楼宇上,怎么还飘荡着一句“我爱你”呢?

今夜过后,我的尸体就要呈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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