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夏天潮湿、闷热,到了每年的五月下旬,人们就会感受到济南夏天的气息:嗬,夏天要来了么?
济南的初夏天数很短,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
到了盛夏,在艳阳高照的白天,气温三十七八度属于常态。很多在济南留学的非洲兄弟在这个季节放暑假是要回非洲避暑的。济南的夏天没有风,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城市南部耸立的泰山山脉阻断了南北空气的对流,让燥热的济南常常处于烧烤模式。因此,济南曾经入选四大火炉。
济南的夏天有护城河边的垂柳依依,有大明湖里的荷叶摇摇,有千佛山上的佛音徐徐,有趵突胜境的余晖晚照。艳阳、鸣蝉混杂着人间烟火共同谱写成属于炎热的生动乐章。
夏季的济南最有人情味。
每当落日烧红天边的晚霞,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路边的扎啤摊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济南的烧烤有名,羊肉、心管、白腰……被燃烧成殷红的木炭炙烤的焦香四溢。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或约上三两知己,或携家人老小,亦或成双成对,围着一张一米见方的小方桌,坐在马扎上,点上各种自己喜爱的烤串,大口喝着扎啤,不为吃喝只为了聊聊天、拉拉呱,互诉一下多日不见的兄弟情谊,吐露一下恋人之间的相思衷肠。在这里没有身份的高低也没有门第的偏见,有的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绵绵情谊。后来,因为城市建设需要,路边烧烤摊,这一济南人夜生活的主要形式也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变成了大家对于夏天的集体回忆。
而我对于济南夏天最深刻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住在姥娘(济南对姥姥的称呼)家的日子里。姥娘家在济南东南部的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坳里。上初中之前的每个暑假,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的父母就会把我送到姥娘家过暑假,大舅、小舅、大姨家的表哥、表弟还有大姨邻居家的三皮是我最好的玩伴。
在村子的南头有个不太深的小拦水坝,每到夏季雨水充沛的年份,山上的雨水就会透过山石缝隙汇聚到拦水坝里,水量大的时候,山泉水就会没过坝头向下游倾泻而去。坝里的水清澈见底,冰凉透骨,大家都脱的一丝不挂(那时农村孩子没有人穿泳裤,我也就入乡随俗)。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带着七八岁甚至更小的小孩子,从坝头旁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往水里扎猛子。而我最愿意做的事情,是拿着大姨夫马车车轮替换下来的充满气的内胎充当大号救生圈,躺在里面当小船划。我自己扛着比我身高矮不了多少的车轮内胎,顶着中午的太阳,步行三四公里到达水坝,足见我对这个“橡皮船”的热爱。
拦水坝的两旁是种粮食的耕地,夏季玉米秸已经长得一人多高,每当很远处有女性朝这边走来,就有十分警觉的孩子大叫一声:有女的!大家在一阵哄闹的叫喊声中,跳水的跳水,钻玉米地的钻玉米地……
在外面疯了一天回来,吃过晚饭,大姨就在家门外面的场院里铺一张凉席,我和表哥们躺在上面。看着漫天的星斗,努力寻找着牛郎织女星。大姨手里的蒲扇缓缓的扇出柔和的风,为我和表哥们驱赶着蚊虫,听着大姨和邻居奶奶们聊着家长里短、鬼神故事。泥土的芳香混杂着植物嫩叶的汁液味道幽幽传来,不远处草丛里的传来阵阵虫鸣,是我最好的催眠曲。
五年前大姨去世,为她送殡时,路祭摆在当年乘凉的场院里。磕完拜别的头起来的一瞬间想起那个漫天星斗的夏夜,想起大姨手里的蒲扇,想起大姨如母亲般的爱,我顿时泪流不止。
现在每到夏天,我都会想起那时一个人躺在玉米垛里闻到的风,那个现在已经被填埋了的拦水坝的水,还有那些身体健康、无忧无虑的人……
各地的夏天似乎都一样,各地的夏天又似乎各不相同。千万个记忆共同构成的,就是济南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