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婉豆说(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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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谁的两年没有谁

南方的一座小城里,天还是朦朦亮的,我还在梦里啃鸡腿,身上的重量一轻,内心在狂操,又掀我被子,就不能甩我脸么。 耳边是阿敏骂骂咧咧:“彭婉豆,你个恶心鬼,睡觉还拽着被子咬,你你你还躺下,你你还闭眼,你起不起?”说完还不忘拧两下, 这姐姐,真坏真坏!

“五分钟,就五分钟。”我继续眯。

“彭婉豆,我数一二三!”

“一…” “欸…起了起了,叫魂呢。”我嘟嚷。

娘亲总以牛牵到美帝国也还是头牛埋汰我,我想想也是,自个儿确实是别人踢我一脚我就走一步,再踢几脚我就走几步,要拿棍子抡我就跑几步,我也极信闽南地区的老话,人生下来是什么都是有定数的。像沈哲就是那生在鸡窝里的凤凰,这不现在就飞走了;像我妈,一生下来就是个欧巴桑,大嗓门,爱计较,喜男丁;像我,打小一副烂泥样,出了村进了城也不会成大理石。

阿敏,也是烂泥一坨,按小表地话说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豆豆和阿敏,搁人堆里,就是俩散发恶臭的老鼠屎。”后来,小表就再没敢对我俩评头论足,阿敏每见一次小表自行车就放一次气,自此,小表都绕着我俩走。

我眯着眼洗漱,阿敏在我身后蹦蹦跳:“彭婉豆你个天杀的赔钱货,快点,再迟到,看老板不扒了你皮。”

“唔…别踢屁股,肉都不长了…唔…还踢…梳子在柜子上,我站直了刷。”

“彭婉豆我上辈子是杀你全家了…今儿得像孙子一样伺候你,站直点儿,抬头,挺胸,前额的头发梳不起来。”阿敏还在叨叨絮絮。

这样的场景,每周都会出现几次,一人刷着牙满嘴泡泡,一人嘴上骂骂咧咧,麻利地给刷牙的那人绑马尾。高二那年我和阿敏每个周末都在胖大叔做兼职,这是一家搞奶茶 烧烤 闽南地摊小吃的杂烩店,在店里我时常端茶倒水,偶尔跑跑外卖。阿敏在前台做收银,每天经她手的现金少则几百多则几千,能摸着别人的钞票也是种梦里都能笑醒的幸福,为此,我羡慕之余还妒恨得紧,更别说能时常和结账的客人们聊聊人生,谈谈黄段子,偶尔还能摸摸小鲜肉的嫩爪。

终于,某日,天晴气清,我一鼓作气,向老板分析员工岗位的合理分配如何如何有利于店铺的又好又快发展,激发员工工作热情益于员工身心健康,我说:“胖叔,你看阿敏,脸蛋是不是没我美?”

胖叔瞧了我一眼,再瞧了柜台的阿敏两眼:“然后呢?”

继续正经:“胖叔,你看阿敏,身段是不是没我妖娆?”

胖叔嘴边的鸡柳掉了下来,用肥爪,掀了掀我的眼皮:“没睡醒?年轻人,大白天的,能做梦,真好。”

我又不死心:“叔,您不觉得我可能更适合搁柜台收钱么?你看我要貌有貌,虽说身段是差了点儿,可咱是卖熟食饮料的,也不卖肉啊!”

“客人来了,彭婉豆,把手给我拿开,别给我套近乎,倒水去…人阿敏端茶倒水是埋没人才,你端茶倒水是众望所归。”

我撇撇嘴,撩一纸巾擦擦沾在拇指上的番茄酱,嘟嚷:“人阿敏手端茶倒水就可惜,我端茶倒水就不可惜,这十根芊芊玉指将来是要指点江山,挥洒宏图大业的。”

“彭婉豆,你墨迹个啥!”胖叔粗嗓门,吼得我盘子上杯子里清水泛了一圈又一圈的波。 “彭婉豆,你再唧唧试试,别以为你没出声我眼睛就没瞧见你的嘴。” 我背过身去,默念:“个死胖子…死胖子…”

小表曾见过胖叔对我惨无人道的精神打击和生理摧残,他说:“你瞧你们胖老板,嘴贱舌毒,豆豆你这地砖一样的脸皮真不是盖的,耐骂得很。沈哲捧手里怕化了宝,给人当孙子使唤,喷喷喷…”

我转身,嘴碎的一般都活不长,不跟短命鬼一般计较。 小表顺了顺我的毛:“真的那么缺钱么?”

这问到我心坎上了,我抱着小表大腿抹眼泪:“缺,老缺了,这年头通货膨胀率那么高,咱镇里集市一碗水面都十块了,帝都的水面不得要五十。”

不等小表张嘴,继续叨叨:“我那便宜妈每个月才给多少,这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不得用钱,难怪沈哲要禁我饼干,噢…这星期就不吃饼干,晚饭点一青菜,早餐不能动,饿得胃痛…”

“穷到没钱吃饭了?”小表诧异,好像真信了我的话,两眼瞪了个锅高大。

“这个其实也不是,我一到冬天就懒得出被窝,热量消耗基本靠基础代谢,才不要在年后哭得像150斤的孩子。”

小表看我骨上挂的那几俩肉,眼里有些许怜悯的意思:“豆豆,别这样,要真想去,我这有…”

“操操操,不早说,快拿出来。”不等他说完我伸手就往小表兜里掏。

“彭婉豆土匪啊你,给我回来,留一张给我啊,欸…站住别跑…”又一阵鸡飞狗跳。

自那年沈哲走后,再没见他,甚至是过年,也不曾回来,每每打电话也总是无人接听,即便接也讲不上两句,他总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豆豆,要训练了,得挂了。”

这两年家人对我的经济管制紧得很,他们商量好了一般,寄来的钱总是那么刚刚好,我寻思着里头有猫腻,又碍于自个儿智商有限,深究起来未必有答案。

阿敏说我命里缺钱,无情地嘲笑我在水沟边捡路人落下的硬币,她说:“彭婉豆,求你了,咱出来遛弯,你盯马路捡硬币我就不说啥,你连下水道都要去撩。”

“前儿新闻不是播了个靠下水道捞硬币致富的,别当一毛不是钱,货币印刷总局多搞些一毛,咱物价就多涨几分,还有…”

阿敏捂着耳朵:“够了,闭嘴。”总是这样被嫌弃,不过,我不在乎。

我床头枕下,压着一沓毛票,床底废书堆,夹着几张百元钞票,我时常关起门来数了又数。也时常望着那扇经闭的门,我说,沈哲,冬天要到了,你的脚冷不冷?帝都的雪下了么?我问小表,雪美么,小表说大概像阿爷的头皮屑吧!

那年初冬,被挤在帝都西站出站口,抖抖手抖抖脚搁心里默操了万万遍!

沈哲,你又骗人,不下雪的帝都,也好冷好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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