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最后一年的高考作文题一直很期待,等到了,却是欣慰又悲哀。最后一年,它也没有让我,没有让那些对文学尚存一丝感怀的人们失望。
感谢江苏愿将情怀留存至今,“高考文学”最后的一丝文人风骨,千万文学爱好者于纷乱题目中觅得的一眼慰藉,明年,不会再有了。
我一直在想,高考作文至于今日,究竟还能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文学】。
我对文学最初的印象,是一门【经过心】的艺术。
这也是我至今认为的,对文学最纯粹的定义。
我也写了高中三年的应试作文,但我在某次奋笔疾书之际忽然意识到,笔下的,那个我不愿意称之为文章的文字排列组合,并没有经过心。
一点都没有。
这些文字经过我盯久了卷面的眼睛,经过我习惯了落笔成章的手,劳碌身,劳碌眼,独独不累心。
我不知道有多少考生拥有和我一样的体验,写在卷面上的作文,几乎不会在记忆中留下痕迹。像是深冬屋檐上的积雪,是要费力清扫的,扫罢却了无痕迹。
还是文学么?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那天,无数人对此二句,苦苦思量了无数种良配佳对,无数种同心共情,天涯比邻的百代求索。信息茧房,媒介素养,环环交织,终于落笔。
而它何尝又不是,何尝不是江苏卷与文学爱好者们的最后一次隔山跨海的告别呢。
它来自于《易.乾》:“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
它被解释为 ,那些同样的声音可以产生共鸣,相同的气味会交汇融合。而那些志趣相投的人们,也终将相知相遇。
是江苏卷的倔强,和文学爱好者们的情怀,最后一次邂逅。
如果江苏作文题目可以拟人,那应该也是如此的鲜活生动。
很多年了,他在中国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中寻寻觅觅,瘦骨嶙峋的手指点在某篇某句,露出一丝狡黠又苍凉的笑,把邀他一起的红光闪闪的元素尽数推出门外,沙哑又固执地说,就考这个,我只要考这个。
于是那天,他孤零零地一个站在题海中,它的对面是庞大的高考文学队伍。
他孤单吗?他不孤单,他的存在,也让无数人感到爱好与灵魂并不孤单。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因爱与心血交织起的对文学艺术无上地热忱与敬畏,就是我们的同声共气,是百年不死的文人风骨。
我至今记得那位南师教师站在讲台上,掷地有声的话语和清正素然的姿态,他说,这个题目,是我出的。是我们传统文化中的思想啊,来自《左传》 以水济水,谁能食之?
谁能食之?
或许再也看不到这样一位教授,带着几分戏谑与自豪,去对他的学生们讲起那样纯粹又诚恳的作文题了。
妥协,消逝。
他的目的简单又天真,想看你十八九岁的眼睛里,这好老好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不要时代怎么想,不要大人怎么说,只要看你如何写。
不会再有了,他曾经谈起的忧与爱,伟大与平庸,青春不朽的愿景,花和鸟的隔空对话,崖洞烛光里翩然翻飞的蝴蝶,左传隔乎百代的的深邃与讲师难得一见的俏皮,都不会再有了。
他让爱文学的人们看到过,念想过,也让如我一般曾经拥有,险些忘记的人们,还记得什么是文学,什么是中国文人气。
兜兜转转,在这浪涛翻滚的大势下倔强的留存着最后一丝情怀。
无论湮没与否。
感谢,再见。
其实我并不是在反对如今高考作文的教学与运作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是理解的。毕竟对于“文”来说,要统一一个评判标准,太难了。于大批量阅卷的高考来说,作文发展到如此应试,也有无奈。要改变,单从作文入手是不现实的,而完善整个应试教育,任重道远。
两全其美之策,又如何易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