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志诚端了茶盅正倚在窗前思谋一桩交易。公园里出来进去的人,公园外川流不息的车都是他过眼的风景。
忽然,公园大门处走进来的一对母子吸引了他的视线。孩子约摸四五岁的样子;那女子看不太清楚,三十岁左右,头发高高地束在头顶。白色的无袖素麻衫子,长至脚踝的白底绿花裙,素净清丽。
赵志诚关于生意的思虑被打断了。他倏地立起身来,抓起窗台上常放置的双目望远镜,女子的面目呈现在他眼前:一张略略有些忧郁的脸,发顶束起处插过一只檀木素簪,发梢略烫了大卷,似青丝挽就的花,垂顺至锁骨处轻轻荡着。
身旁的阿健急忙跟到窗前四下张望,并没有见什么异常。
“大哥?”阿健有些疑惑。
“那个带娃的婆姨是哪里来的?”
阿健顺着赵志诚视线的方向望过去:“没见过,大哥!园子里每天生人多得很……”
“带她来,我见见!”赵志诚打断阿健的话,目不斜视地命令道。
“大哥?”阿健不解。“那都是……”
赵志诚转回头来严肃地看着他。
“是、大哥!只要大哥喜欢!”阿健连忙点头哈腰地改口,领命出门。
陈豫绝对算不上是漂亮的女子;但是她天生带了一种忧郁的气质,加上经常埋首于书,带了些书卷气,出门在外,与人攀谈几句就被疑为教师。
陈豫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别致的小房间里。屋子里光线稍有些朦胧,却挡不住房间里清浅明亮的色调。
“孩子!”陈豫顾不上欣赏这个房间讲究的装饰,猛地坐起来。
刚要下地,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忙拦住她:“姐姐莫慌,你脚上受了伤!”
陈豫吓了一跳:“你是谁?”
“姐姐莫怕!这里安全得很。“女孩子盈盈地笑着,看着蛮和善,手里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件湖蓝色水纹的旗袍。“姐姐先换一下衣服吧!”
“换衣服?”陈豫有些纳闷儿。
“老板吩咐,等您醒来换好衣服去见他。”
“你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姐姐莫要为难我,只想想孩子的份儿上……”
“孩子?”陈豫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女孩子的手腕,“我的孩子在哪儿?”
女孩子努嘴朝门口歪了一下脑袋。陈豫一瘸一拐地奔过去,借着门镜的小孔,看见在另一个房间里,澄澄正由两个女孩子陪着玩玩具。
“我是被救了,还是被绑架了?”陈豫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心猛然砰砰砰地加速跳动起来。她回过身来,想要发怒,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她强作镇定问道:
“你老板在哪里?”
“姐姐换好衣服就见到了!”女孩子很坚决地重复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姐姐的衣服已经刮坏了。”
陈豫往身上仔细一看,白色衫子上蹭得一块灰一块绿,长裙扯开两条大口子。陈豫犹豫之间突然奔至窗前,一把拉开浅青色的碎花帘子,却气得跺脚,磨砂玻璃一片茫白。
陈豫转回身,女孩子跟在身后安静地等着。
陈豫气恼地盯着她的眼睛,抓起托盘里的旗袍,柔滑的触感让她忽然间定住神,垂下眼帘,缓缓地、小心地把旗袍托在手里,仔细摩挲端详。
陈豫对服饰略有研究,一见旗袍的料子和做工,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一直笑盈盈的女孩子。
小姑娘会意道:“老板交代下来要姐姐穿这件。”
“这件旗袍是谁的?”
“姐姐不要为难,我只是依命行事。”
“那你可不可以再找一件别的衣服。这个太贵重了!我怎么能?”
“只有这一件,姐姐。”
陈豫心下更为疑惑,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她一头雾水。
陈豫的脚上裹了薄薄的一层纱布,胳膊上也有一些浅的擦伤,涂了一种紫红色的药膏。女孩子帮她换衣服时嘱咐道:“姐姐莫要动得剧烈,你的脚崴伤了。不过没伤着骨头,已经敷了药膏,待明日就会大好。姐姐不用担心。”她帮陈豫换好旗袍,欢快地笑起来,拍着手说:“姐姐穿这件旗袍真漂亮!老板真是好眼光!”
陈豫没有心思欣赏自己的穿着,她整理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心里一沉:那支莲花素簪不见了!她沉着脸等着。女孩子收了笑声,从桌上拿起一条小围巾:“姐姐,得罪了!”
女孩子随后敲了敲门对面的墙壁,一道暗门打开了,她扶着陈豫穿过一个屋子进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间,然后给陈豫摘下眼睛上蒙的围巾,
“老板,人带来了!”朝赵志诚浅浅地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陈豫缓了缓眼睛的不舒适,女孩子所说的老板正靠在沙发上看着她。
赵志诚这时缓缓站起身,定定地看着陈豫。湖蓝色的真丝织锦缎的旗袍,领子滚了娇嫩的绿边,挺括地立着,浅清金色的菊花盘扣熠熠生辉,与带着浅绿影的湖水蓝极为相称,映着陈豫苍白的脸,似也有了一些活泼。右肩下斜襟上也是同样色调的两朵菊花。湖蓝色的水纹熨贴地显出身姿的妖娆妩媚。
赵志诚轻轻踱步至陈豫的身边,转绕着陈豫上下左右打量着。
陈豫的心陡然紧缩起来,呼吸也变得紧张压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三个字“黑……”
“怎么办?”她快速想着却没有答案,心剧烈地跳着,似乎要蹦出来。陈豫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市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感觉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身子也跟着发抖。
“姑娘,怎么称呼?”赵志诚温和地询问。
陈豫没有吭声,玉牙紧咬、怒目而视。
赵志诚爽朗地大笑:“哈呵呵!别紧张,我只是想交个朋友,手下人粗鲁了些。还望姑娘多担待!来来来,姑娘请坐下谈!”
赵志诚躬身施礼,伸臂引向沙发。陈豫侧身躲闪,仍然戒备地盯着他。
赵志诚尴尬一笑:“噢,卑姓赵、赵志诚,做玉器生意。这身旗袍穿在姑娘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真如出水青莲!这可真是缘份天成!哈哈哈哈!”
陈豫险些被气乐了。那是不用说,这样清浅明亮的水蓝色暗花锦缎正映合了陈豫浅浅的忧郁!赵志诚见了自然心里越发喜欢。
陈豫强作镇定:“我与赵先生素未谋面,何来缘份!”
“哈哈哈!你们瞧瞧,这有文化的人讲话就是中听!‘先生!’嗯,这个称呼好!哈哈哈!”
陈豫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实在恼。赵志诚见状忙接了话题:“姑娘讲缘份,今日之识,岂非缘份?”
“我只一介平民,素与商人无交。望赵先生不要搅扰了你我平常处世之心!”
“姑娘不必紧张!着旗袍的女子这样蹙眉就不好看了。”
陈豫气得胸痛!
“姑娘芳名?赵某一见倾慕!”
陈豫暗想,竟有如此直白的无耻之徒!但转念又想隐瞒无意,遂愤愤道:“陈豫!”
“陈玉?”赵志诚一听拍手道:“你道无缘,这陈年珠玉于我等玉器商最是难能珍贵!来来来!”赵志诚拉了陈豫强按到沙发坐下。
旗袍的开叉有点高,低坐下来大腿处直露出来,陈豫忙往旁边躲闪。
“陈姑娘,赵某阅人无数,独对姑娘一见倾心……”
“对不起赵先生,我已成家。请您自重,放我母子一马!”陈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面对心仪的女子,赵志诚自嘲地摇了摇头,刚才的莽撞此时已无法收场,一听陈豫说起孩子,他又笑着说:“呃…怎么?陈姑娘不谢我搭救之恩,连个朋友的缘份也结不起么?”
“搭救?”陈豫心里的谜团又浮上来,“果真是你救了我母子?”
旁边背手而立的阿健接口道:“大哥派我去请姑娘,不想正遇到你摔下坡来,昏迷不醒。所以就……”
“赵先生请我何事?”陈豫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不过仰慕陈姑娘,想与你结为朋友。不知陈姑娘意下如何?”
“……”陈豫无话应答。
“陈姑娘可是玉安人?”
“不,我是来探亲的过两日就走。所以你我并无朋友之缘。”
“姑娘放心,我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与歪门邪道绝无干系。我娘与我取‘诚’字为名,即命我真诚为人,诚信为事。这是我的名片。”赵志诚拉过陈豫的手,将名片拍在陈豫的手里:“日后陈姑娘在玉安市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今日多有惊扰,陈姑娘又受了伤,在下就不强留了。深扰了!”
回头吩咐道:“阿健,大丫头,好生送陈姑娘出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