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胃柿石”,在这个多“柿”之冬。
提起恼人的“柿石”,且不说患者心生恐惧,苦不堪言,就是内镜医护人员,也无不感到头痛,不只是因为碎石的过程比较费时,更因为此项操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
“柿石”,顾名思义,是由于柿子中的鞣质与胃酸作用,形成不溶于水、不能够被消化的块状物,坚硬如石。它填满胃腔,常常让人无从下手。这时候,需要的不仅是术者精湛的技术,考验的更是配合护士手腕的“功夫”。
当细长的“柿石”勒除器通过胃镜活检孔道抵达胃腔,借助镜身角度旋转与碎石器手柄开合,完成对“柿石”的切割碎化。想要二者相得益彰,精准勒除点位的把控,适时圈套设备的伸缩,诚然重要,但也只是碎石前期的必备要素,最后的成功与否,仍取决于勒除是否彻底,切割是不是充分。
于是,聚精会神地盯视,“咬牙切齿”地勒拧,就成为配合者的常态,再加上重复机械的持续操作,来自手掌心的酸困就难免让人陷入力不从心的窘境。
所以,每当那巨大坚硬的块状物在胃镜下被逐渐切割分散,一丝困扰总是莫名涌上心头,依然想不通,何以那些彤红软甜的柿子,吃进胃腔以后,就能变身成如此灰褐坚硬的丑陋模样?
记得小时候,家乡柿子树的品种有“板板”、“帽盔”和“半斤”,而最多见的要数“暖柿子”,只所以叫“暖柿子”,是因为它自农历八月十五以后,就“开心”了,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便可以吃,当然,并不是说直接摘下来就能够入口食用。因为,此时的柿子颜色虽然已经变红,但果肉还比较生涩,需要放在一定温度的热水里持续浸泡,温暖数十个小时,方能变甜。
说起“暖”柿子的过程,也是件既需经验,又要耐心的技术活,水温不宜过高,也不能太低,过高柿子会被烫熟,俗称“煮死了”,太低柿子又不能去涩。
一般先一天晚上七、八点开始,柿子就被放进一口大锅,锅里盛放大半锅凉水,灶火间用麦糠煨了,慢慢加温至水不烫手为宜。夜间,再起来添几次麦糠,以保持足够的水温。等到第二天早晨,柿子依然色红质硬,但吃起来已经不再生涩,而是口感脆甜了。
记忆里,父亲和爷爷似乎比母亲更会“暖”柿子,经他们“暖”出来的柿子,看起来跟生的无异,但入口甘甜,特别好吃。
因此,与熟透软化的柿子相比,我更喜欢吃这样暖出来的硬柿子。
只可惜随着柿子的继续熟透,这种硬柿子可以享用的时期就非常的有限,我的偏爱也只能了然于意犹未尽。
当然,也不只是贪嘴的我关注“暖柿子”的这个采摘期,还有另外一种加工的方法,那就是做柿饼,我们那里称做“柿葫芦”。
这“柿葫芦”的加工,也只能用“暖柿子”,且必须在柿子还没有软化,肉质坚硬的时候,用刀子削去柿皮,以稻草拧了柿蒂,连成长串,挂在屋檐或是事先搭建好的架子等通风的地方,自然风干,再将其叠放入瓮内,密封保存,等待上霜。
相对于“暖柿子”树的数量, “板板” 、“帽盔”和“半斤”柿子树就比较少了。而“板板”柿子则是除“暖柿子”以外最受欢迎的,只是它不能像“暖柿子”那样可以及早加温处理或者被做成柿饼。它的“出路”,唯有一条,那就是静静地等待,等待寒霜的浸染让它的心慢慢变软。
这样漫长的期待多要等到冬夜的降临。
为了完美这一场等待,它们会和其他品种的柿子一样,从柿树上卸下来,一个个被摆放进事先搭建好的柿棚上。这些柿棚,是用木料绑在几棵树之间,先铺上玉米秆或者麦秸,等柿子都摆放齐备,盖上柿子叶,即宣告完工。
不记得有多少个冬夜,母亲端了冰爽的柿子,先放进大搪瓷碗里,用开水烫热了,撕开一层薄薄的柿皮,提起来,柿皮就打着圈,轻而易举便剥脱了下来。暗红色的柿肉,水润润地呈现眼前,煞是诱人。若放进嘴里,软甜即化。
或者,也可以让柿子们排排坐在锅项里,借助做饭的热气,暖化它们被寒霜冰冻的玲珑身躯。又或者,逢一阳光灿烂的正午,拿簸箕盛了,放在阳光下,让柿子陪人一起晒个舒服的暖暖,晒到热了身,暖透心……
那时候,关于柿子的记忆,都是甜蜜的,也是铭刻的,因为,它和其他有限的食材一样,常常是被用来充饥的。没有谁想过,更不曾听说,它在宠溺了味蕾,充盈着肚腹之时,还会潜在幻化成坚硬结石的风险……
或许,是那时年幼孤陋寡闻,也或者,该归功于如今医学的飞速发展吧!
总之,近些年,每逢柿子成熟,柿饼挂霜的季节,越来越多的胃“柿石症”患者就会出现。当那褐色的块状物在胃镜下清晰可见,追问病史,多是在半月内食用过柿类食品,于是,这不讨喜的“体力活”,就不可避免地重复上演,而儿时关于柿子的甜蜜回忆,也就伴随着飘忽的不可思义,一起来袭。
然而,“痛定思痛”之后,身为医者,面对一个个患者对美味的享用为病态所困,无论昔日贪吃的甜蜜回忆,抑或今天碎石的劳顿隐忧,都快速随着硬物的逐渐裂解,忍不住想化作提示的温馨:
未熟禁食,空腹莫贪;削去果皮,谨防胃酸。
注:
关于柿子的品种,小时候只是耳听,至于字到底如何写?并未曾亲见,今查阅百度,亦无法得到详尽答案,故仅凭记忆里的读音,自己杜撰,有误之处,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