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发2018.12.09日《岳阳日报》)
打小时候,我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不是这里磕着,就是那里碰着,似乎一直没有一副好皮囊,即使到了现在,身体上的疤痕还如一枚枚勋章,在身体的不同部位镌刻,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那些不曾忘记的岁月。
缘于经常受伤,相比其他弟妹而言,父母对我的关心照顾似乎多一些,在已经开始退化的记忆里,总有一些事情还是记忆犹新,感觉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也是缘于经常受伤,父亲的背,也似乎成了我的专用。即使现在回老家,遇到年纪稍大的长辈们,他们也经常拿这件事来调侃我,笑我就是在父亲的背上长大的。
父亲很高大,近一米八的大个子,在我老家方圆几里,也是难已寻见。父亲有个绰号,“长子”,也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义?反正老家的人,叫顺了口,几十年了,都没有改变。
每次受了伤,父亲总是会背着我,去医院或者上学。伏在父亲宽宽的背上,小小的我,随着父亲稳健有力的脚步,看两边美如画的家乡美景,享受着父亲摇篮似的颠簸,几乎都是在睡梦中去到该去的地方,回到满满都是温馨画面的家。
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有三次,一次我特顽皮,和一群发小,比谁跳得高,跳得远?从刚刚挖好的学校新台基陡坡上跳下来,虽然赢得了小伙伴们羡慕不已的欢呼声,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右腿骨折。那时候,我可是一个刚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对学习还是特别有兴趣的孩子,父母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决定每天父亲在出集体工之前,收工之后,背着我去上学,这一背就是差不多两个月。
两个月,六十多个来回,虽然离学校并不是太远,但山区路窄路陡,且父亲每天还得上集体工,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可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的半句怨言,哪怕连发一下牢骚的片言只语也没有。每天一个高大廋长的男人,背着一个满满骄傲的孩子,俩父子开心快乐的谈笑声,随着那吹过的微风传得很远,很远,这个温馨温暖的画面,成了那段时间我们老家的一道风景线,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次受伤,是因为为了母亲五毛钱的奖励,十岁,且生得廋小孱弱的我,不自量力,自告奋勇去山上砍柴。一把肥硕而厚重的镰刀,在我小手里完全不听使唤,刚入山第一刀,就把我抓柴的左手砍得鲜血直流,一寸开外的口子,惊天动地的哭声,父亲抱着我,飞奔着一口气跑到了离老家四里远的乡卫生院,在医生的一番折腾下,在缝针麻药的刺激下,我昏昏欲睡。
可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在父亲宽厚的背上。记得父亲当时因为跑得太急,又缘于晕血,在我手术中途,因为体力不支,早已去另外一个房间输液,怎么我醒来的时候,却还是在父亲的背上?
最后父亲一次背我,是我在成家后,矿山作业时,因为矿区乱石塌方,躲闪不及,右腿胫腓骨骨折,住在县城人民医院。当年的人民医院,虽然是全县最好的医院,但医资和条件还是特别差,因为第一次手术失败,我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接受治疗。术后,在医院一住就是月余,因为临近春节,又无钱继续治疗,不得不在腿还没有康复的情况回家休养。因为已经是隆冬季节,老家特别冷,每当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总是想走出囿我很久的房间到外面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我不能行走,即便拿着双拐,也不能很顺利的走到只有几门之隔的户外,享受冬天的温暖。
是父亲每次在外面支好躺椅,铺好被褥,然后走进我的房间,扶我座好,弯下腰,背上我,有些吃力的慢慢移动,把我放在躺椅上,服侍我座好,躺下,确认我稳妥后再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现在父亲老了,背也开始弯曲。再也不能稳健有力,把我背起。可父亲的背,在我心中,依然力度超强,温暖如故。
很多时候我在想,假如有一天,父亲因病或者老,需要我背着他,我不知道我发福臃肿的身体,宽阔却只是虚实的背,能否负得起爱如山重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