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一身青袍在月下凝望,感受着诗意,感受着洁净,感受着皎白的颜色触碰着冰冷的现实。寒气终是打湿了鞋袜,脚底板的凉意让他叹息,终于踱步回到那充满着封建禁锢着自由的墨瓦石墙内。
那里有他陌生的妻子,是旧社会吃人礼教的束缚,让他折羽断翼,不能追求他的圣洁无比的风花雪月的爱情。
徐志摩,第一次读到他是在小学,那个朦朦胧胧对现代诗刚刚启蒙的年纪。
那是他最有名的诗词,刊登在学校影印的小报上。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小的我不了解他为什么要“悄悄地走”或是“轻轻地来”,我只知道,这个人的心里一定有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像是个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姑娘,一颦一笑,都是画一般的美好。
后来,我听说了一个叫林徽因的奇女子。
她是聪慧勤恳,是满腹经纶又优雅动人,是“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我知道她是民国有名的才女,是梁启超的儿媳妇,是建筑界的大学者……但这些都不足够让我好奇,直到我看到她与我最最欣赏的徐志摩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与纠缠。
他和林徽因从未在一起过。却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在我脑海的演义中,他们也曾有过几个瞬间的怦然心动,有过林荫下的互诉衷肠,有过脸红的牵手和生涩的拥抱。
但那时候,十六岁的林徽因还一无所知,而徐志摩也已有家庭妻儿。
徐志摩和张幼仪的婚姻是新旧社会交替的悲剧产物。父母包办的婚姻,只见过照片的新娘,让徐志摩从一开始便对这桩婚事怨恨至极。
他说自己的新娘是“乡下的土包子。”
其实张幼仪不丑的。甚至比起林徽因小家碧玉的长相,我更喜欢张幼仪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读过书,受过先进的教育,是旧社会的新女性,也是得不到她的男人心里的白月光。可是不幸,她遇到了反抗封建礼教崇尚恋爱自由的有文人高傲性子的徐志摩。
她喜欢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意气风发的男人。听哥哥说,他的文采斐然,是世间少有的男子。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嫁了。
可是并不像她少女梦里幻想的那般和谐美好,这场婚姻榨干了她的眼泪,极尽了她的悲伤。
林徽因在《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中写道:“志摩是个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里最精华的却是他对人的同情、和蔼和优容 ;没有一个人他对他不和蔼,没有一种人,他不能优容,没有一种的情感,他绝对地不能表同情。”
可是独独对张幼仪,他冷漠,冷血,无情无义。
当他在去往伦敦的游船上遇见林徽因,那心中名为“爱情”的波浪终于翻涌不止。对林徽因,他开始写诗,他开始靠近,他开始疯狂追求。
林徽因是北洋政府段祺瑞内阁司法总长的女儿,长相清秀柔美,才气超绝,断不可能下嫁做别人的小妾。她让徐志摩在自己和张幼仪之间做出选择。
于是张幼仪在怀上次子的第二个月,听到了徐志摩的一声“离婚”。
她愕然,她无助,她告诉徐志摩自己怀孕的事实。
但徐志摩只是冰冷的宣判——把孩子打掉。
她噙着泪摇头恳求,说有人因为打孩子而死掉。
可是徐志摩的言语中不带一丝温度的说:“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
一周之后,徐志摩就让自己从张幼仪的生活中消失了。衣物,书籍还在,人却再未出现。
后来张幼仪一个人闯荡,先是在东吴大学教德语,后来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之后又出任云裳服装公司总经理。终成了那个年代榜上有名的银行家和女富豪。
当然,这是后话。
徐志摩终于和张幼仪离婚了。然后呢?和林徽因在一起了吗?
世界喜欢玩笑。
林徽因被父亲带回国内,与徐志摩再次见面时,她已经与梁启超的公子梁思成坠入爱河。
当然不乏有坊间传闻说徐志摩屡屡上门破坏林梁二人的感情,而林徽因也红杏出墙,和旧情人藕断丝连。
可我认为这流言实在可笑,多半是由之后梁思成的续弦林殊女士所说。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待张幼仪,徐志摩尽是冷漠。可对待林徽因,他用尽了自己的浪漫和诗意。
心爱的女子已有归宿,对方是一表人才且温柔细腻的有名的大学者。他也斩断情丝,让这段在教条社会存在过的自由爱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是给林徽因最后的情诗。但那种最最纯粹的感情,是他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怀念。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后来林徽因说:“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
我觉得林徽因过的很通透。没错,徐志摩只是把他的诗情画意寄托在了这个在异国他乡偶遇的妙龄女子的身上,她是他的“灵魂伴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神般的人物。如果把林徽因换成了张幼仪,结果还是一样也未可知。
美好甜蜜的小爱恋在中年之后,终于成了纯粹而坚定的友谊。
其实在林徽因和梁思成结婚前两年,徐志摩就和陆小曼结婚了。
这段爱情故事在民国时期可谓是广为人知,有着不尽风流。
他们相遇在交际舞会。徐志摩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陆小曼是华丽夺目的洋裙。伴随着华尔兹在舞池中盘旋,举着红酒杯与名流交谈,好友王赓将自己的妻子介绍给他。目光交汇,眼波流转,心底的电流在刹那间接通。
陆小曼活泼开朗,会唱小曲儿,会写诗作画,与徐志摩竟是才子佳人一拍即合。
陆小曼与王赓离婚后一年,徐志摩便在举世震惊中迎娶了她。
但我本人是并不欣赏这段爱情的。除去二人相恋时陆小曼还是个有夫之妇外,结婚后徐志摩忙的颠三倒四只为给陆小曼奢侈挥霍也让人鄙视不已。
很多人说徐志摩是个渣男,连梁启超在他与陆小曼的婚礼上都大骂:“不道德至极!”他喝过暧昧花酒,写过露骨情诗。以至于在他不幸遇难后的一两周,对他的讽刺和攻讦就已经群声遍起了。
但我始终觉得,这是那个时代文人骚客的特殊情怀,是不能用现代的思想和三观去评判的行为。
那时候的文人是极端的,为了破除封建传统,为了革吃人礼教的命,他们抨击孔子,他们辱骂清朝,他们执笔为剑极尽了讽刺和侮辱。所以为了结束父母包办的婚姻,他们在已婚时追求爱情,换位思考后在那个时代也不是什么罪恶至极的事。
只是,那些风流韵事早已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那些文人骚客曾经为了自由战斗过的影子也逐渐变得模糊。民国啊,真是个充满了烟雨朦胧的特殊年代,是无数话剧本子所不能描绘出的国仇家恨和爱怨情长。
在将来的日子里,我们只能通过那些文绉绉的小诗,去描绘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轰轰烈烈或是平平淡淡的故事了。
你悄悄地走,又轻轻地来。我记得你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即便你挥一挥衣袖,我也知道你曾看过那天边七彩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