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暮春远走,鸣蝉奏响初夏的旋律,热浪夹杂着布谷鸟的叫声扑面而来,人们的心也会跟着烦躁不安。五月是生长的季节,它像一个羞涩的少女,不可抑制地拔节。每当五月来临,还是有一样东西值得期待的,那就是青黄不接时母亲包的粽子。
小时候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当小跟班,她会带着我在那片土地寻觅各种包粽子的材料。包粽子要用的材料分两种,一种是食材,一种是包裹食材的箬叶和笳带。
菜地边上母亲种的箬叶长得茂盛极了,自己家用不完就招呼邻居来摘。农人有他们淳朴天然的一种平衡秩序,谁家的东西放在那都不用看着,哪怕是这不值钱的叶子,没有主人家的应允,别人也绝不敢随意摘一张。母亲手把手教我摘箬叶,她说箬叶的最脆弱的地方是叶柄和叶子的接口,用力捏住叶子的根部往两边一拧就下来了,这样摘下的箬叶完整漂亮,不怕弄烂了。摘回来的箬叶要用开水煮泡,清洗修剪备用,新鲜的箬叶自带天然的清香,我喜欢植物天然的香味。
笳带其实是野菠萝的叶子做成的带子。割回新鲜漂亮的笳叶,用刀子削去刺,做成一厘米宽的长长的带子,放开水里煮熟就变柔韧了。近海的人家难找笳带,他们就用水草来代替,外面卖的粽子有一些用棉线来绑,都是异曲同工。
粽子里面包裹的食材才是五月特有的味道。主材料白糯米是家家户户去年收割的,辅料也是自种的各种豆子,有红豆,绿豆,花生等,没有哪一样不是出自自家的地里,每粒都带有劳动丰收的欣喜。等备齐这些材料,就只差五花腩了。买回上乘的五花腩,切成大小合适的块状,配上五香粉,粘上香香的芝麻,这样就万事具备了。
春节之后,农人一直在地里抢种忙到端午,所有的庄稼都种下了,离收割还早着,好不容易才有了小憩的节日,他们自然要趁着这个节点带上粽子走亲访友的 。小时候包粽子煮粽子是一件累人的活,因为要做好多好多粽子。但这点小活难不倒母亲,她往往会在五月到来的早一天包粽子,这样在初一那天就有新鲜的粽子祭神了。那天母亲会早早起床准备包粽子的材料,她会边做边解释我的各种疑问。 例如箬叶笳带为什么要煮过才用,糯米豆子要泡多久,腩肉为什么要拌五香粉?节日的气氛把母亲熏得特别有耐心,聪明的我自然会抓住每一个学习机会。看着母亲巧手地把各种材料按顺序放进折好的箬叶兜里,出神入化的把它们变成一个个或长或短的粽子,小孩也来帮倒忙,他们最后总是在大人暖暖的轻责中离开。
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家家户户都煮熟粽子了,村头巷尾都飘散着箬叶糯米酝酿的香气。主妇们会拿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用绳子串好挂在孩子脖上,让他们走街串巷展示。往回细想,那也是一场美食的较量啊!除了外形的较量外,味道才是农民食家评论的核心。剥开包裹的箬叶,绵软的糯米包裹着豆子的粉嫩,混合腩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你瞬间食指大动。轻轻咬上一口,糯米的黏腻被豆子的粉香稀释了,腩肉融合五香粉和芝麻的香,肥而不腻百吃不厌!粽子的外形配料软硬度,煮透了没有,这些都是没有细化的教条,一切都是考验主妇们的生活累积。
初一那天我们的习俗是喝艾酒。那天早上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上艾草和菖蒲,挂在墙上的艾草和菖蒲不能随意弄掉了,那样是不吉利的。小时候我不明白平时轻贱的草怎么在这天变得如此神圣了,犹如神灵附体一般。后来我才明白神圣的是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对富足安康的祈祷。所谓的吃艾酒就是在白酒里放上新鲜的艾叶,取之驱邪避凶之意。上午大人们忙完祭神后就开始准备午餐了,这也是小孩子们最期待的一顿饭,除了那些肉和粽子外,甜脆的小食---麻蛋才是孩子们的最爱。大人们喝着小酒聊着家常,孩子们吃着麻蛋互相逗乐着,所有的忧虑都被门外的蝉鸣淹没了。
五月的最初记忆源自于童年,粽子的飘香已随岁月流走长在我的骨子里了。生活是把严谨的刻刀,自己当家有了孩子后,我也开始重视节日和美食的传承了。但愿我的孩子如我这般年纪时对于五月与粽香的记忆比我更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