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王往成为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如他所愿的,是回到了那个生养他的小城镇上。怎么说呢,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但那又怎么样呢,目的达到了,结果真的重要吗?不重要吗?也许自己真的到了看清处现实的年纪了。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看着瘪下去的胸大肌和微微凸起的小肚腩,一时间有点不甘心,猛地起身,双脚撑在床沿上,五指弯曲把自己垫得很高,双手撑着地面交替着往前移动,直到身体伸得足够开,屈臂,直起,屈臂,又直起,俯卧撑,“1,2,3......”他在心里面默默地数着。
血液逆流涌进大脑,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有点恍惚,果然,数到30 的时候,他的双手开始打颤,酸胀的无力感冲上大脑皮层,一时间失去了对肌肉的控制,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面皮软软地摊在地上,就像是鸡蛋煎饼的面糊糊,有种要晕开去地趋势。
好久没吃鸡蛋煎饼了,王往叹了口气,扬起地灰尘让他应激性地闭上了眼睛。
王往把绿皮开到小东门的路口,找个地方停了,这时候不远处的山头上才微微有点鱼肚白,路上没有几个人。王往循着气味往路的一边走,远远地就看见了卖煎饼的摊子,师傅的秃头在晨光下微微发亮,加上热乎的铁板上冒出的白气,颇有几分仙家风范。
王往不争气地暗暗咽了下口水,快步走上去,只一眼就扫光了案板上放着的配菜,然后抬头对着师傅说“老板,鸡蛋煎饼!”
“呦,小王,你可好久没来了,今天这么早就开工?”师傅等着他答话,手上倒也没有停下。
“是啊,好久没吃有点想了”王往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被师傅手上地动作吸引了过去。他曾经无数次地见过这个场景,却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注视中稍稍集中了些注意。
师傅取一勺匀糊的白浆,单手一落一提,浆柱由大到小,由粗到细,最后汇成一线,面糊团缓慢地延展像行动迟缓地北极熊,慢慢地挪动身体。师傅把木勺往桶里一丢,顺手拿起木棍支着地短木片,也不大看,随意出手,取中点绕圆心旋转一周,摊出的面饼厚薄均匀。
王往暗中惊奇,糊浆团聚,用木片刮去,木片与锅面之间一定是留了一线,但是这面糊胶状粘稠,怕是极易堆积在木片之后,或是因受到阻碍而转流向其他方向,从而不成圆形,这师傅该是用了怎样的巧劲?
师傅却不晓得王往心中所想,自顾自地翻动着面饼,“啪”一敲,蛋壳在锅沿上裂开,双手握了,拇指尖用力,又是一落一起,蛋液落定,师傅捣碎了然后翻面,反复几次,刷了甜辣酱,抬头看王往“菜都要?”
王往点头,又背过去暗自咽了口水。
葱花,海带丝,土豆丝,萝卜丁微微带着的青椒,师傅毫不吝啬,一勺子一勺子地往里加。
“炸面片可有?”
师傅拿铲子指了指王往,脸上忍不住笑,换了夹子低头在炉子旁边看不见的地方一夹,带起三四片金黄色的炸面片,碰在一起嘎吱作响,炸起的鼓包有些碎了,王往略微觉得有些心疼。
师傅又鼓捣了一番,拿铲子一铲,塑料袋子一套,就递了过来,也不看王往,又自顾自地舀起一勺白浆......
王往倒也不着急,细心剥了塑料袋子往旁边去,薄薄地一层油在刚刚升起地阳光下面闪闪发亮,这样地早餐就该就着初升的太阳美美地来一大口,鸡蛋加面皮的温软,自家的面酱香浓,炸面片的酥脆,海带,萝卜的鲜美,四处交合,在唇齿间碰撞......美好晨光不仅能照得你体表温暖,更能随着食道的蠕动,沁入你的血管,唤醒你身体的每一处。
王往找了旁边的石凳坐下,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师傅聊着:
“老板,你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一点没落下。”
“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是?再说手艺这种东西不过是做的多,当然是越来越好咯!”
“没想着传下去?”
“传给谁?我可不愿意让孩子受这样的苦,这也不是什么大本事,不值得,不值得,年轻人的世界在外边”师傅朝右看了一眼天,又转过来看了一眼王往,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咧了咧嘴“当然人各有志,只是年轻有机会......”
王往听了,一时间顿住了,但也没再说什么,一口一口地把鸡蛋煎饼塞进嘴里。又要了杯豆浆,喝完了晒了会太阳,察觉到影子变短了些才缓缓起身。
“酒足饭饱?要开工了”
“嗯”
“今天从哪里开始?”
“不知道,四处转转吧,最近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生意不怎么景气。一共8块钱?”
“不用了,不用了”
“嗯?”
“今天我儿子回来,10点的车到站,火车站去不去,顺路带一下?”
王往一摸脑袋,似乎也没什么打算,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