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的钟声已经鸣过,鼠年不一样的春晚拉下了帷幕。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也接近了尾声,但是按照惯例应该来的侄儿一个也不见踪影,徐大爷的过年兴致降了一大半。
平时,年轻人忙,忙着挣钱发财,忙着养儿育女,忙着在这个不容易的世界占有一席之地。虽然血脉相连,可一年也难见几面。偶尔的见面话也说不上几句,就匆匆忙忙离去。只有大年初一,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占用他们一天时间,听听他们一年来的生活,看看他们逐渐刚毅的脸庞。
徐大爷眼前仿佛浮现了以往的热闹,小孩大人一大堆,新簇簇的,热腾腾的,人群中还点缀着跟随主人来凑热闹的狗和猫。这一波的谈性正浓,那一波就登门了。那才是年,那才叫过年。
可惜呀,老天连这个机会都剥夺了。罪魁祸首是疫情,全中国都居家为抗疫出一份力。徐大爷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清楚是一回事,接受与否是另外一回事。
今年这样的年第一次过,这样的年,还能叫过年吗?再想想自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今年没明年的,就非常不爽,不爽之下,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徐大爷的儿子,徐峥坐在沙发上,看着郁郁寡欢的爹,有些手脚无措。上一个月体检时,医生反复强调,心情要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加重音量一个一个说出来的。
也知道,老人年龄大了,平时在家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人来串门。还有一个更大的希望就是大年初一,坐在沙发上,喜眯眯地看一群侄儿孙子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但今年,事不由己呀!当儿子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因为老爷子不拘言笑的脸,徐峥的媳妇和儿子也不敢太放肆自己过年的热情,轻手轻脚地吃罢饭,细声细气地拜完年,就悄悄地溜去一边。
大厅里的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峥几次提起话头都被简短的,嗯,知道,明白,给仓促地画上了句号。此刻,父子俩陪着沉默的空气数心跳。
“叮铃铃……”手机铃声打破了徐大爷的假寐。只见他一边睁开没精打采的双眼,一边慢腾腾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大伯,我是老大,”手机一接通,邻村大侄子的宏亮声音传了过来,把静默许久的空气都吓了一跳。
“我一家给您老拜年,祝您老身体健康……”
徐大伯和大侄儿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阵,放下手机时的脸,阴转多云。
发烫的手机还没有凉下来,视频的音乐欢快地唱起来。
“这次会是谁?”徐大爷麻利地接了起来。
只见远在东北的二侄儿一家四口,端端正正坐着沙发上,依次给徐大爷拜年。
徐大爷乐呵呵地看着视频里的一家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听着他们的话语,脸上红光满面。
结束视频拜年,说得口干舌燥的徐大爷,连喝了好几口水。心情不错地开始串房间,从大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溜到书房,小曲都开始在嘴里荡漾。
家里紧张的高气压终于解除了,徐峥的小猴子识眼色地,马上开始上蹦下跳地向爷爷讨要压岁钱,给爷爷表演节目……在徐大爷眉开眼笑推波助澜下,过年的喜庆终于开始在家里乱窜。
“大伯!大伯!”外边传来了大声的呼喊声。
“谁?”徐大爷响亮地应着,走出了房门。
原来是作为邻居的三侄儿一家。一见徐大爷,三侄儿先带头跪在地上,实施老祖先的叩头拜年仪式。徐大爷摆摆手,连忙说:“免了,免了,现在都不时兴这个了。”
“这是不能免的,一年就一次。”老三拜完年,依次是老三媳妇,老三的孩子。
拜年仪式结束了。徐大爷疑惑地指着三侄儿旁边的桌子问,“老三,啥意思?”
“特殊时期,不能登门陪您老过年,我远距离陪您老喝两口。”听着三侄儿的神安排,徐大爷愣住了,停了好一会才哆嗦着嘴唇连声说,“好!好!”
徐峥麻利地在自家房顶也给老父亲备了一桌。抬头看看,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风,阳光灿烂,对冬日里的人而言是一种珍贵的奢侈。爷俩就在这种奢侈里开始了相隔十几米的特殊陪伴方式。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从上一年头的建新房,说到年底的物价飞涨。从村东头老于家的胖孙子说到村西头老李家的新轿车……交流得繁忙而热烈。
话语的传递虽然有些距离,但不影响同一频率的喝酒行为。你喝一杯,我陪一杯。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杯……不知不觉,日已西沉。
有些醉的徐大爷一边被儿子搀扶着下楼,一边口齿有些不清地对侄儿说,“老三,今年的年,太有味了,太有味了。你让大伯舒坦了,明天继续……”
“您老倒是痛快了。这一下午,为了陪您我少接了多少生意场上的感情往来。”徐铮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看着爹满脸皱纹褶子里都是喜悦,又轻轻地补了一句,“看您这么高兴,也值了。”
父子俩踉踉跄跄地进了家门,徐峥媳妇一边搭手扶回了老爷子,一边幽默了一句,“这番操作,如果不是在我们海南,而是在二哥的大东北,配上有趣的二人转,效果是不是更劲爆。”
这句话,换来了一室的笑声,笑声绕着房屋跳了半天舞,然后跳向了屋外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