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祁墨的"寻香事务所"藏在城东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门面低调得几乎与斑驳的灰墙融为一体。只有门口那块刻着"气味侦探"四个字的铜牌，暗示着这里经营着不同寻常的业务。
五月的雨下了整整一周，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青苔和远处飘来的桂花香。祁墨坐在工作台前，修长的手指正摆弄着一排玻璃试管，试管里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他低头轻嗅其中一支，眉头微蹙，随即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门铃响起时，祁墨头也不抬："请稍等。"
"你就是那个能闻出一切的气味侦探？"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怀疑和不易察觉的急切。
祁墨这才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黑色风衣上沾着雨水，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墨，却仿佛蒙着一层雾气，像是迷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祁墨。"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客。雨水、皮革、某种高级古龙水，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有趣。
"周沉。"男人走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我需要你帮我分析这个。"
祁墨接过瓶子，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先观察它的外观——手工吹制的玻璃，没有标签，瓶塞是软木而非塑料。这显然是私人定制的香水。
"有什么特别之处？"祁墨问道，同时轻轻拔开瓶塞。
就在香气飘出的瞬间，周沉的表情明显变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它...让我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
祁墨将瓶口凑近鼻尖，一股复杂的香调立刻涌入鼻腔——前调是佛手柑和黑醋栗，中调转为玫瑰和鸢尾，尾调则是檀香和麝香。但最特别的是其中隐藏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苦涩，像是某种药材...
"具体说说。"祁墨放下瓶子，拿起笔记本。
周沉深吸一口气："两周前，我在一家古董店发现了这瓶香水。店主说是一位女士遗落的，已经放了三年无人认领。出于好奇，我试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飘忽，"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花园，闻到雨后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个叫'林晚'的女人。"
"林晚？"祁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
"我不认识她，但那些记忆如此真实。"周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太阳穴，"我能感觉到她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能听到她在笑...问题是，这些都不该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祁墨若有所思地点头："嗅觉是最直接连接大脑边缘系统的感官，能唤起被遗忘的记忆。但这..."他再次闻了闻香水，"这里面有某种特殊成分。"
"你能找出它的来源吗？"周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祁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架子上取下几本厚重的资料册："我需要时间分析成分。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你最近去过医院？"
周沉明显一怔："你怎么知道？"
"消毒水、碘伏，还有...丙戊酸钠的气味。"祁墨平静地说，"抗癫痫药物。"
周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三年前的车祸后，我偶尔会发作。医生说可能是脑部损伤的后遗症。"他苦笑，"但那些'记忆'不是幻觉，我分得清。"
祁墨若有所思地点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我应该会有初步结果。"
送走周沉后，祁墨立刻投入工作。他将香水滴在试纸上，用不同的溶剂分离成分，同时查阅各种香料数据库。午夜时分，他发现了异常——香水中含有微量的东莨菪碱，一种能够影响记忆的生物碱。
"这不可能..."祁墨喃喃自语，迅速翻找医学期刊。东莨菪碱曾被研究用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能帮助患者重建记忆，但因副作用太大而被叫停。
第二天，周沉准时出现，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你的香水里有药物成分。"祁墨直截了当，"东莨菪碱，一种记忆调节剂。"
周沉脸色骤变："你是说...有人故意..."
"我不确定。但这款香水的配方非常专业，不是业余调香师能做出的。"祁墨推过一张纸，"我查了成分比例，与三年前一款限量版香水'记忆之庭'高度相似。"
周沉的手指微微发抖："三年前...就是我出车祸的时间。"
两人陷入沉默。雨又开始下，敲打着事务所的玻璃窗，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我想找到那个古董店主。"周沉最终打破沉默。
祁墨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古董店位于城市另一端的老街区，店面狭小拥挤，摆满了各种旧物。店主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对周沉的再次造访显得不太意外。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老人从眼镜上方打量着他们，"那瓶香水很特别，是不是？"
"您说是一位女士遗落的，"祁墨接过话头，"能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吗？"
老人摇头："不是我经手的。是我女儿，但她已经搬去国外了。"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我记得那女士留了张纸条，说如果有人来问这香水，就交给他。"
周沉呼吸一滞："纸条还在吗？"
老人慢悠悠地走向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保存了三年，差点就扔了。"
周沉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里面只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当你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我。——林晚"
"林晚..."周沉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什么。
祁墨注意到周沉的异常："怎么了？"
"这个笔迹..."周沉的声音变得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祁墨敏锐地嗅到一丝异常——烟草、廉价须后水，还有...枪油的味道。他猛地转头看向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半开，里面的人正盯着店内。
"我们得走了。"祁墨低声说，拉着周沉快速离开。
回到事务所，祁墨立刻拉上所有窗帘，打开电脑搜索"林晚"这个名字。周沉则坐在一旁，反复看着那张卡片，表情越来越困惑。
"奇怪..."周沉突然说，"我总觉得这字迹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祁墨停下敲键盘的手："你认识的人中，有叫林晚的吗？"
"没有，至少..."周沉按住太阳穴，"至少在我现有的记忆中，没有。"
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新闻，祁墨眯起眼睛："周沉，你三年前的车祸，是在哪发生的？"
"城北的梧桐大道，怎么了？"
祁墨转过屏幕，上面是一则三年前的旧闻：《梧桐大道车祸致一死一伤，肇事司机逃逸》。配图中，事故现场一片狼藉，而新闻的副标题让周沉如遭雷击：
"死者身份确认为林晚，25岁，系知名香水公司调香师..."
周沉的脸色瞬间惨白："这不可能...我完全不记得..."
祁墨迅速翻阅更多资料："等等，这里说...事故中受伤的男子被送往仁和医院，但因脑部严重损伤失去部分记忆..."
"那就是我。"周沉的声音干涩，"但我被告知是单车事故，没有其他车辆涉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周沉的记忆被人为修改过。
就在这时，事务所的门被猛地撞开，两个黑衣人持枪闯入。祁墨反应极快，抓起桌上的香水瓶砸向地面，玻璃碎裂的瞬间，浓郁的香气爆炸般充满整个房间。
"闭气！"祁墨大喊，同时拉着周沉扑向后方的工作间。香气中的东莨菪碱迅速发挥作用，闯入者眼神涣散，动作变得迟缓。
两人从后门逃出，冲进雨中的小巷。周沉气喘吁吁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祁墨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周沉："那款香水...林晚是调香师，而你对它的配方感到熟悉..."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祁墨心中形成："周沉，你出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沉的表情凝固了："我...是化学研究员，专攻神经药物递送系统..."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但有一点变得清晰——这瓶香水不是偶然出现的，它与周沉的过去、那场车祸，以及那个叫林晚的女人，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而他们刚刚揭开的，可能只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