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个夏天

(实属原创)

那是1996年的夏天,很热,

家面前有一条长长的河,那年天热异常,水位上涨已经超过警戒线位置,爸爸妈妈提前把我们姊妹四个送回了我们出生的地方后立马又返回去参加防汛自救。

  那时候的车很慢,颠簸中不知道过来多久,只知道一觉醒来就发现在一个梳着整齐的背包头银白头发,表情严肃的老奶奶家里。

    耳边传来似懂非懂的乡音,还有大人大声训斥调皮孩子的声音……在他们忽高忽地的乡音里,我和二姐胆怯又卑微的紧紧站在一起。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也不敢吱声,就转着不大的眼睛满屋子观察着。

      那个所谓的奶奶,矮胖矮胖的老人,身上穿着烫板正的浅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衣,下面是浅黑色的长裤,脚上穿着白底黑边的布鞋,奶奶操着浓重的孝感口音一个劲的问我们,“你们知道我是谁不?”

    我们勉为其难的分辨着是不是这个意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回答。等于这突如其来的情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我们这八,九岁的孩子印象里就没有奶奶这个词,也从来没听大人们提过,更别说见过了,突然被带到这陌生的地方,见这么多陌生的人,没吓坏都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知道是谁了?印象里只有每天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起早贪黑的,虽然不富裕,但是在八九岁孩子的世界里,就觉得很满足了。

      但是这次等于我们这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娃娃突然就到这个陌生且又憋屈的地方,无形之中就感觉像是被抛弃一样孤独感笼罩着,惧怕得不敢大声踹气

可能是奶奶一直问也不好意思,就招呼着我们去后门外乘凉。

    奶奶家属于在中间,走出窄小的后门台阶,首入眼帘的是一条约半人宽被踏得版石的黄土路,两头都是看不到底的尽头,再往下看,就是一步一步的台阶往下走的一条一人宽的河,河的两边都是低垂的老柳树,在一阵一阵的热浪风中,柳条随风飘荡,时不时传来阵阵知了知了的声音,以及河里青蛙哇哇哇的呼叫声,

好像都在说,好热,好热,好热啊……

又好像是在欢迎着我和姐姐的到来。

      门两边坐着两个穿着大短裤,赤着上身的中年,他们有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看着不远处鸡飞狗跳的孩子们,时不时就听见男人们大声呵斥孩子的声音,正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听见奶奶叫我们进屋。

      听到叫喊声我们立马转身进屋去寻奶奶声音的方向,奶奶从一个西厢房里短着两碗面条走出来,招呼我们说,来来,赶紧吃……

可能真的是饿了吧,一碗清汤面,没一会儿就我俩呼呲呼呲的干了个底朝天,快的都忘了是啥味了。

  奶奶见我们都吃完,欣慰的笑了笑,没有说话,顺手就把空碗收拾了说你们去后面跟他们一起去玩吧。

说实在的,都不认识。我们就像是一个空降部队,空降到这陌生的地方,见到这些陌生的人们,听着这些听不懂的方言,我们是恐惧的,又庆幸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叫奶奶,叔叔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除了不需要像在家里一样自己做饭帮忙做农活外,其他的一样照旧。自己洗漱,洗澡,洗衣服。

    有天快中午了,我们自己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面,奶奶坐在矮小的洗衣凳上,对着大门口卖力的在枯木色的搓衣板上用那种大大的黄皂搓洗着一大木盆子的衣服。

奶奶终于洗完盆里的衣服,抬头正好看到我们晾的衣服,就跟我说把衣服收回来,没洗干净。我也只能听话照做的去把晾衣绳上的衣服收了回来给到奶奶,奶奶一边拿着衣服指着没洗干净的地方一边叨絮着说,这些地方都没有洗干净,要重新洗,说着就把衣服揉进水盆里,然后放在搓衣板上,打上肥皂,左手压着衣角的一边,右手卷着另一边的衣角,一上一下,规律的搓洗着,搓一会,右手在盆里瓢点水浇在衣服上,继续的搓洗,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我看到了衣服本来的颜色,奶奶面无表情的就指着已经洗干净的一块用她那独特的底沉声音跟我们说,看,这才是把衣服洗干净了,你们那叫给衣服喝水……听到这句颇有幽默感的话,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奶奶继续搓洗着衣服,我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不知过来多久,奶奶终于把最后一件衣服也洗出了原来的颜色,拧了下衣服多余的水分,就把它放入洗好的盆里,接着,奶奶缓缓的起身,微微伸了一下卷曲的身子,就开始收拾洗衣盆。拿出搓衣板立在门边,接着弯腰双手稳稳的抓住盆口边迈着稳健的步伐,坚定的走出大门外几步,用劲的把手上盆里污水向坡下泼了出去,泼完,稍许顿了顿身子,单手拎着木盆转身返了回来,见面后顺手木盆靠在大木门边,接着双手端起另外满满一大白瓷盆的衣服,借着胯骨的力量挎在腰边,向后门缓缓的走去。

跨出门台,顺着坡边的台阶一阶一阶的向下面的河边走去。我就站在坡上看着她,蹲在河边的石墩上,拿出一件盆里的衣服,一手抓着衣服的领部,丢到潺潺的河水里,左右摆动着,又拎起来搓了几下后又丢下去来回摆着,就这么把盆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在清澈的河水里淘洗干净后,缓了缓年迈的身子,又端起满满一瓷盆洗好的衣服走了上来,进门,穿过堂屋,出大门,在门口的两棵杨树下终于停下来,放下瓷盆,用手把系在杨树上的绳子擦了擦,看看没有灰尘,然后就又弯下腰,拿起盆里的衣服,双手拎着衣领,用力的把衣服甩了一下,那衣服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原本皱皱巴巴的衣服,瞬间就挺括了。奶奶把这已经挺括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搭在绳子上,又细心温柔的把每件衣服整理整齐,待全部的衣服就像是被烫斗定格在绳子上一样,奶奶才缓缓的弯下拘谨的腰,拿起地上的瓷盆,迈着她那不足大人手掌大的小脚,小心又稳定的走了回来。进门把刚刚放在门两边的搓衣板和大木盆顺手都放到他们原来的位置后,奶奶就又迈着她那瘦弱的小脚去到了西厢房……

    日子过得很快,突然有一天,一个长得很像爸爸的中年女人,头上戴着洋气的米白色大沿太阳帽进到屋里,跟奶奶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问候语后转身就笑着对孤零的我们俩用似懂非懂的乡音语言问道,“去姑姑家好不好?”我们俩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头看看奶奶,又看看眼前这个白净的陌生女人,完全愣住了,毕竟这人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有这么个所谓的姑姑。奶奶看我们没有说话,又看向这个女人略感疲惫的说道,要去就快去,一会就天热了,路上热……说着就带我们进到我们睡的屋子里,招呼着我们把自己的换洗衣服用兜装上,然后就领着我们出了厢房,来到堂屋,跟眼前的女人说,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就这样,我和二姐又被所谓的姑姑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也就是姑姑家。

穿过一块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晒场,首入眼帘的是板板正正的红砖黑瓦,对开的大木门,门两边有两个田字格的大木窗子,窗户的玻璃也是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大门是开着的,姑姑带着我们进到屋里,穿过堂屋进到后门右手边一个黑房子里,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姆妈,我把我哥家的两个也接过来了……”说完就带我们来到堂屋,招呼我们说,就在这里,自己玩哈!说完就转身去到东屋里了。我俩又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房子,手里拿的兜还无处安放,就这么干巴巴的坐着,屋子里很静,没有任何说话声,唯一的声音就是屋前的树林里传出来知了的燥热声。

很快这种燥热的安静就被外面回来的大姐她们打破,屋里突然就又热闹起来。

可能我们都是第一次这样被分开,而且时间还那么长,在见到熟悉的面孔时,压抑许久的心理恐惧在见到大姐的那一瞬间被怦然瓦解,委屈的眼泪不听使唤的喷涌而出。

大姐大我五岁,是我从小崇拜的人,因为每年学校开运动会,六一节,领奖都有大姐的身影,大姐也从来没有吓唬过我,所以,大姐才是我最想亲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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