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茨海默病听上去比老年痴呆舒服多了,但除了医生以外大多数人喜欢用脑萎缩来概括这种病人。毕竟,痴呆这个词汇如何认真的说都带一丢丢说不清的成分:侮辱、嘲笑、不尊重……虽然脑萎缩在医学上和阿尔茨海默病还有一段距离,但医院外,没人细化。
认知和记忆功能的退化,让病人产生了巨大的生活障碍。
我遇到的这几个,他们忘记多少已不能知,但记得的东西总让你感动。
小区里陈老太,不记得回家的路,姑娘叮嘱大门保安帮看着,千万别出大门,这样,家里人照顾不周时容易找到。于是,常常在门口遇到偷偷溜出家门的她,和任何人都打招呼是她的习惯,我总结她的招呼内容早晨和天气有关,晚上和放学有关。
“姑娘,今天冷,你穿的那么少,可得多穿啊!”
伏天里还穿秋裤的她,以为穿裙子的都冷。
“下雨了,孩子穿这么少,感冒了该哭了……”
“下雪了,咋还出门,这天出门干啥去……”
等到大家下班回来,陈老太凡是五十岁以下的招呼都是
“放学了,可好好学习啊”
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没长大得孩子。一个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的老人,遇见谁都是关心冷暖,不知大家感觉怎样,偶尔的雪天她关注我加衣,我心里暖暖的,还有我们一次次送她回家,她那句“进屋暖和暖和吧,上炕坐会儿”!(记忆里没有床的概念,是火炕)
陈老太对大家的关心是刻在脑子里的,没有客套,没有谄媚,没有虚伪,没有表演!这是她骨子里的善良真实的存续着!
2008年姥姥婆93岁去世的,之前的五六年,她也是几岁孩子一样的状态。那时老人偶尔到婆婆的平房里居住,只要上一次厕所回来,就把被子铺上,脱衣睡觉,躺一会或睡一会,起来穿衣,衣服都认不清怎么穿,裤子往胳膊上套、马甲穿在腿上,婆婆一帮忙老人还说“你忙你的呗,我自己啥都能……”她心疼自己女儿的方式是自己可以自理,不用谁管她。
坐在炕上卷纸烟抽,边抽边卷,卷一小堆儿放着,只要来客人,就热情的招呼“快来,炕里做,今外边冷,抽颗烟吧……”
其实,她不记得来人是谁,大家考过很多次。
我们小辈把这句称作老人的官方接待语言,以后好几年回农村,都爱这么互相招呼,笑后有心酸!
数钱也是老人的爱好,放在贴身衣兜里或藏在枕头下,常常藏到找不到,大家都帮忙。婆婆问她
“这钱你给谁呀?”
“瞎问,给我孙子呗!”
婆婆指着老公逗她,这是外孙,给他得了。
“那可不行,他是外姓人……
老人分不清好多人,确记得自己挚爱的和爱她的孙子,只要一见面,就会把藏的钱拿出来给他,无论谁送她的衣服鞋袜,都通通说是孙子买的。
孙子坐在沙发上,有时其他外孙女或别家女孩坐那,大家就开始逗老太太。
”这个女孩是谁呀?”
“谁?是我孙子对象吗?个挺高,可别光图长相,看看家里是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
大家都笑,老人还不高兴,批评说,一说正经话你们就笑我!我们笑她胡乱安排,不认谁谁,她确认真的操心孙子的终身大事,熟不知,重孙子都已上小学。
我的奶奶是12年走的,之前也是失忆了一年多。但奶奶选择性失忆,她认得大家,但都是二十多年以前的,我们都跟着奶奶穿越回到了从前!
每次去看她,都笑语盈盈的说
“放学了,好好学(xiao)习,长大了当个老师啥的,酒饭茶肆(奶奶一生讨厌女孩子做服务行业,家里谁也不许干,她的观念里那是个没自尊的活)可不能去……”
叮嘱完了,喊照顾她的婶婶,
“孩子都放学了,还不做饭!”
过一会的饭桌上,奶奶一次次把我们带去的烧鸡或其它熟食累的夹给我,叨咕着
“上学的孩子,又长个,得多吃……
其实,我们记得您爱吃鸡类食品,才会每次都买。可是记不住家乡记不住亲朋记不住过往的奶奶,记住了孙女的上学状态,也记住了多个儿孙的年轻时的状态,每次很早的清晨喊老叔下地干活,老叔都得穿衣起床到户外溜达一会,城市的高楼拥挤,哪里还有奶奶当年带着爸爸叔叔们种的地呀!
她记住我上学的那一段年龄,和小区里的陈奶奶似的。你可知,我子女已如您记忆里的当年的我一般大,岁月若真如您记得的那样停留,该有多好,起码,那时的您还年轻,还没有忘记人和事!
奶奶会在婶婶出门时,自己在家包好多好多饺子,说等大家干活回来好吃,还会把刚洗几天的被子拆了,一点点搓洗,因为她不敢并且不信任洗衣机。爱干净的奶奶抹布不离手,厨房、窗台所到之处,皆要打扫,花盆一天擦好几遍……
忘记有时令人心酸,有时也令人愉快!我们都会朝着老去的目标前行,无法预知那时会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又或者能否走到那么老,又或者老了,也和奶奶姥姥那样,忘记了今天和昨天经历了什么,追求了什么,享受了什么……都说,今天和明天相比,仍是最年轻的一天,诗酒趁年华,多多享受爱与被爱的快乐,把爱种植在心里,真的有一天,我们也一点点把过往忘记,也如以上几位,只记得爱别人,终归日子会好过一些!因为,阿尔茨海默病里还有另外的状态,自私、冷漠、情绪不稳、易激惹等等,我笨笨的想,爱和善多了,心里扎了根,能阻挡一下这种不好和令人生厌的状态产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