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
传谣言老将被害
遭谗毁祖珽贬官
左丞相斛律光很讨厌尚书右仆射祖珽，远远望见也要骂：“这个拆烂污的家伙，又不知到哪里去捣乱了！”【572.5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计！”】
还跟部属们说：“自从这个瞎子掌管朝政以来，从不跟我们商量国事，叫人气愤！”【又尝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赵令恒与吾辈参论。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耳。”】
有一天，斛律光坐在朝堂里，前面垂下帘子。祖珽骑着马，打从门前经过，一个瞎子，哪里晓得里面坐着咸阳王呢？斛律光嫌他高傲自大，斥骂道：“瞎子也太狂了，竟敢如此无礼！”【光尝在朝堂垂帘坐；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
祖珽在内省办公，言语不逊，趾高气扬的。斛律光恰巧在门口听到，又大发脾气。祖珽感到情况不妙，买通咸阳王的家奴，才探得消息，原来丞相经常发牢骚，说“盲人入朝，国家必灭”。祖珽这才真正感到紧张了。【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珽觉之，私赂光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斛律光是北齐名将，百战百胜。他身为大将军，生活俭朴，不求权势富贵。带兵身先士卒：战士不休息，他不坐下来；军士犯了罪，只用鞭杖，绝不随便杀人。【572.5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
他的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妃子；三个儿子是皇帝的女婿。北周的将帅们都很害怕他，于是采用造谣的方法挑拨离间，散布开来：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572.5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又说：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暗探把这些谣言传到邺城，小孩子们到处传唱。【572.5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鄴，鄴中小儿歌之于路。】
祖珽听到后，又加上两句：
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谣言很快传到皇帝耳中，【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问及祖珽，是怎么回事。祖珽随机解释道：“百升者，斛也。一百升就是一斛嘛。解律光大号明月，几代高官厚禄，不是上了天吗？他的名声震动关西长安呢。高山是说陛下，意思很明显；槲木是谁，还用说吗？高山不用推，自己会崩塌；槲木不用扶，一定要出头，情况危险哪！至于盲老公，当然是说我为国家忧愁，好像天天挨斧头；饶舌老母似乎是指陆太姬，她连话也不敢说。谣言的意思深得很呢。”【572.5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
高纬听了，决心要除掉斛律光，哪怕他是自己的岳父！
丞相府的封士让大概是被祖珽买通了，竟然向皇帝报告：“前次丞相讨伐北周回来，曾命令散兵逼近皇城，想干什么，一直是个谜。他的家里藏着大量的弓弩和盔甲，奴隶有好几千，常跟外地的儿孙们频繁来往，形迹着实可疑。若不早些下手，后悔是来不及的。”【572.5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高纬又向祖珽求计。祖珽出主意说：“派人给斛律光送一匹宝马去，同时告诉他，皇帝明天游东山，要他骑马来作伴。人一到，立即逮捕。”【572.5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谢，因而执之。”】
第二天，斛律光骑着宝马，刚到凉风堂，武士刘桃枝从身后扑来，没有扑倒这位老将军。斛律光大叫：“这是干什么！我有哪点对不起国家的？”刘桃枝不管这些，和三名武士联手，用弓弦套住斛律光的脖子，使劲绞扭，再抓住头脚，把身子拉断。斛律光死了，鲜血渗入泥地，锄头挖，铲子刮，还是留下痕迹。【572.6六月，戊辰，光入，至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仆，顾曰：“桃枝常为如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颈，拉而杀之，〔斛律光58岁死〕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
祖珽派使者查抄丞相府，问及结果，使者回报说：“抄得十五张弓，宴会上用的一百支箭，七把刀，皇帝赏的二支矛。”【572.6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录光家。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槊。”】
祖珽不相信：“就这些么？”
使者回答得不含糊：“枣木棍二十捆。家里的奴仆要跟外人打斗，不管对不对，先打一百棍，这是丞相家的规矩！”【572.6珽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
祖珽也不禁暗自吃惊，原来斛律光竟是这样的人！【572.6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
皇帝决意斩草除根，又派人到外地逮捕斛律光的儿子和孙儿，连同他的兄弟斛律羡一起送上刑场。
斛律羡的地位很高，头脑清醒，经常警惕自己，多次要求解职归田，却不得允许。临刑之际，长叹不已：“女儿当皇后，公主作儿媳，这般富贵，哪能长久？当初老父亲就曾说过的，果然应验了！”【572.6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及其五子伏护、世达、世迁、世辨、世酋皆死。】
斛律光全家被诛死之后，北周的皇帝宇文邕很快得到消息，无比兴奋，当即下令全国大赦，表示庆贺。【572.6周主〔宇文邕〕闻光死，为之大赦。】他好像放下了沉重的担子，舒心地说：“从今天起，我该睡个安稳觉了！”
这是真的。周、齐两国交兵多年，北齐的将军只有斛律光和兰陵武王高长恭叫人丧胆。高长恭勇武有力，面貌却像少女，只好戴上恐怖的假面具，周军一见，无不望风而逃。北齐的军士佩服他，还专门谱写成《兰陵王入阵曲》，鼓舞军心。【573.5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陈曲》，齐主忌之。】
可是他受皇帝高纬嫉妒，竟被毒药害死了。【573.5齐主遣使鸩杀之】如今斛律光一死，北齐还有什么可怕的？
祖珽却很得意，拼命吹捧陆太姬，说她是“女娲以后第一女豪杰”。陆令萱则说他是“国师”和“国宝”，是天下最好的人才。【572.2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宫，珽欲以陆令萱为太后，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且谓人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由是得仆射。】
你吹我抬，把高纬煽得高兴，还跟祖珽举杯发誓，要长保他的富贵功名。祖珽成了朝廷的核心大臣，主管机密要务和军队调动。亲戚朋友都升官，占据显要位置。进出府第，皇帝要派官员侍候。他经常坐在皇帝身边商讨政事，权势超过所有的王公贵族。
祖珽的本心不过是想收拾和士开造成的混乱局面，特别注意起用人才，把无能的小人淘汰下去，尤其讨厌宦官太监。这些做法，引起陆令萱和穆提婆不满。【573.5齐自和士开用事以来，政体隳紊。及祖珽执政，颇收举才望，内外称美。珽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为政治之方，陆令萱、穆提婆议颇同异。】祖珽不但不警惕，反而想用株连办法把他们一网打尽，当然是做不到的。【573.5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
于是，宦官太监天天向皇帝进谗言，把高纬也说得大起疑心。他找到奶妈陆太姬：“都说祖珽心术坏，是真的吗？”
陆令萱装出要哭的样子，却沉默不言。一再求问，她才煞有介事地下床，向皇帝叩头，说：“老婢有罪该死啊。我原先听和士开称赞祖珽博学多才，以为真是好人，向陛下推荐。现在看来，是个大奸臣。人啊，实在难以看透，我是应该死的！”【573.5珽日以益疏，诸宦者更共谮之。帝以问陆令萱，令萱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应死。老婢始闻和士开言孝征多才博学，意谓善人，故举之。比来观之，大是奸臣。人实难知，老婢应死。”】
高纬叫人调查，果然查出祖珽的某些不法之事，应该严惩。但是，高纬曾向祖珽发誓，决不伤害他的生命，只得解除职务，贬去海边当刺史。祖珽要求渴见皇帝，一向厌恶他的韩长鸾不让进宫，推出柏阁。祖珽赖着不动，韩长鸾叫人把他拖出宫，硬是赶走了。【573.5帝令韩长鸾检按。长鸾素恶珽，得其诈出敕受赐等十余事。帝以尝与之重誓，故不杀，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珽求见帝，长鸾不许，遣人推出柏阁，珽坐，不肯行，长鸾令牵曳而出。】
不久，祖珽到了任上，正逢“盗贼”攻城，欺他是个瞎子，满不在意。他用“空城计”的办法，一举打退进攻，保住城池，也保住了安宁。【573.11齐北徐州民多起兵以应陈，逼其州城。祖珽命不闭城门，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反者不测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设备。珽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惊走。既而复结陈向城，珽令录事参军王君植将兵拒之，自乘马临陈左右射。反者先闻其盲，谓其必不能出，忽见之，大惊。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战且守，十余日，反者竟散走。】
几年之后，他就病死在刺史任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