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最近怎么总问南阳的消息?有什么异动么?”黄蓉帮郭靖拆解箭袖,卸掉外衫搭在架子上,见他眉头紧锁,不由问道。
郭靖摇摇头,“还没有,也许就快有了。蓉儿,你还记得之前大汗打仗时最常用的办法吗?”
黄蓉想了想,“那邓州,新野……”
郭靖愁容满面,“邓州新野的守将尚不及南阳,吕大人之前几次邀他们共商兵事,结果守城督军只派了几位无足轻重的副将。我早已将其中危急之处写出来交给吕大人,发出去也只是石沉大海。合州危在旦夕,合州一破,那么……”
黄蓉接道:“那么邓州新野南阳就要变成蒙古人的地盘,只剩襄阳孤城一座…”
“蓉儿…”
“生于乱世,又当如何呢?你和吕大人只怕要亲自跑一趟,跑一趟可能还不成,只怕要多跑几趟才能说动他们。”
郭靖苦笑,“这当口要救他们还得先给他们好处。不是为了这数城百姓……”郭靖一拳砸在桌上,纵使不用内力,桌面也裂了几分,拳头握的死紧狠狠碾在上头。
黄蓉过去握住他手,柔声道:“这情形也不是一日两日,何必又发这么大脾气,对身子不好。”
郭靖将脸埋在她手心,半晌松开拳头,抬头对她一笑,“这些事上我总不如你通透。”
黄蓉不以为然,“我是在你身后躲清闲的人,自然不萦于心。无非事不关己而已,哪里是什么通透。我只挂着你。”
郭靖呵呵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黄蓉踮起脚在他颊边一吻,被郭靖一把抱住,柔情缱绻交颈缠绵一夜不提。
第二日郭靖和吕文德离开襄阳前往南阳。本以为一两日即归,不想一去旬日有余,虽然隔三差五有报平安的信来,黄蓉终于忍不住焦心起来。
这日在城头巡视,巡完照例倚在城头北望,也不知到底还有几日才能归家?她只道自己一切如常,其实任谁都看得出她心神不宁。
耶律齐偶尔私下对郭芙道:“我在世上所见夫妻,未有情深如岳父母一般的。”
郭芙不喜,“那你是说你不如爹爹喜欢娘那么喜欢我了?”
耶律齐揶揄道:“我对你的心天日可表!芙妹你对我若有岳母对岳父一半,我可也知足万分了!”
郭芙一怔,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黄蓉在城头望到日头西落,叹了口气正要下去,忽然听得一声长啸,登时惊喜万分,忙以啸声相和。郭靖的啸声浑厚雄壮气势如虹,黄蓉的啸声柔和清亮直上云霄,两人此消彼长交相辉映,众人即便不懂什么武功,也能听出其中欢欣。
黄蓉等不及下城,从城门楼里扯出一支鹰爪钩挂在城墙上,拽着绳子顺墙而下,未等落地便向郭靖急奔而去。郭靖策马疾至,伸手一拉将她拽上马,却不回城,调转马头往檀溪而去。
郭靖将她抱在怀中,埋首在她发间深吸几口,亲了亲她脸颊,黄蓉回头冲他一笑,彼此惦念喜悦之情,无需言说旁人亦能看懂。
黄蓉见快到檀溪他仍不停歇有些奇怪,“靖哥哥你这是要学刘皇叔跃马过檀溪?”
郭靖哈哈大笑,“不知这红马比的卢如何?”
黄蓉亦笑道:“红马比不比得过的卢我不知道,咱俩比那皇叔的水性定是强百倍不止,就是掉水里也没事。”
眼看到溪边,红马疾停,郭靖松开缰绳,他连带黄蓉都被“扑通”甩进了溪中。
黄蓉从水中探出头,“我竟没想到红马还能这样玩!”
郭靖游至她身边,“我也没想到,不过突然不想带红马下水就松了缰绳,倒是别有乐趣。”
“去南阳谈的不顺利?”
“顺利。”郭靖脸带嘲讽,“襄阳的粮草分他们一半就行了。”
“什么?”黄蓉惊道,“南阳邓州本来就为拱卫襄阳,还要襄阳给他们拨粮草!襄阳若失守还要南阳做什么?”
郭靖绷紧脸不语,一头猛扎进水里,连翻几个跟头突然发来一招“潜龙在渊”,黄蓉被强劲的水波推到瀑布处,忽地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来戏水。
“这瀑布今日水量不错,若想爬上去定要费一番功夫,今天不带两个小的,正适合我们耍。靖哥哥,我们来比赛!”
郭靖从水中钻出来,哈哈大笑道:“好!黄帮主可不要手下留情!”
“岂敢岂敢!郭大侠承让!”说罢不等郭靖到来,一个猛子扎入瀑布当中。
郭靖上天梯的功夫在瀑布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黄蓉借树枝岩石之力几次差点溜下去,他于自己上升之时还能再托她一把,终于两人齐齐登上峰顶,远处浩浩汤汤,虽然比不上八百里洞庭,却也心旷神怡。
郭靖望着远处,突发长啸,一声接一声,一浪推一浪,惊得林中鸟兽尽皆出走。
黄蓉等他喊够了,一捏他手掌,两人手挽着手从峰顶轻轻跃下,一头扎进溪中,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静静躺在溪边。
林中静悄悄的,间或传出几声乌鸦嘶哑的叫声。黄蓉噗嗤一声笑道:“这真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郭靖叹口气,“是啊,飞来飞去,何枝可依。”
黄蓉起身点点他的鼻子,“你不想做周公,却指望依谁?”
郭靖讶然,“我可不要什么天下归心。若我鞠躬尽瘁能守住襄阳,已是万幸了。”
黄蓉躺在他怀中,“便是守不住,也无需菲薄自身。我总在身边陪着你就是。”
郭靖抚着她半湿的头发,柔声道:“极是。不管周公,还是曹操,他们都不及我。在南阳的几日,真是极致灰心,每当那时就归心似箭,想家中还有你,知我懂我,却还要跟他们缠磨。”
“谁让他们身边没有一个我呢?!”
郭靖翻身跃起,哈哈大笑,“说得也是!”一把扛起她,“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