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这是老家的一句谚语,说的是一种候鸟迁徙现象。燕子作为一种典型的候鸟,对气温的挑剔也是举世闻名的。
小时候家乡的三月到九月比之江南没那么湿热,比之塞北又少了昼热夜凉的温差。正是这种适中的气温引得燕群从江南千里迢迢渡江跨河而来。三月到九月也是从春耕到秋收的时间,而燕子作为一种食虫益鸟加之其黑白分明、灵巧活泼的外形而广受大家欢迎。
对我来说,一提到燕子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它那俊俏的外形或者它为农家除掉了多少害虫。而是燕子来时,野花铺岸春水流动的小河,万家农户耕耘播种的田野;是送走严寒撩动人心的微风,碧装初上迎风摆动的新柳。一群儿童在村头拉着风筝线轮在比赛看谁的风筝飞得更高亦或在风中不知为何而追逐打闹。野果不好吃,采摘到手吃的却是无比香甜。尽兴的玩闹换得一身的泥土,一身的泥土到家里挣得一场说骂。忆童年,那时是燕子刚来,微风拂面,新柳刚抽芽。那时也是印象中第一次从奶奶口中听得:“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而我只记得三月三,却从来想不起九月九。
九十年代初老家里的人还都把种田当成主要营生,几乎没人外出务工,就连在当地一些工厂上班也是少数,这也是导致老家到现在还是比较落后的重要原因。而我的爸妈就是那些少数人。那时上班毕竟不是主业,都是在农忙前后去上班,到了农忙时候都回归土地。那几年我的爸妈算是比较辛苦的,忙完农活去上班,还在上着班农活又开始了。所以在最初的几年对爸妈的记忆较少,生活中大多是爷爷奶奶的身影。 记忆中比较深刻的是有一段时间爸妈都上白班,每天早上我和妹妹还没有睡醒他们就上班去了,直到太阳落山了还不下班。
当时正值三四月份,天已经暖和了。玩了一天在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分别之后,奶奶带着我和妹妹来到村北河边的一个麦场。麦场不是种麦子的场子,而是一块或方或圆的空地,每个麦场大约三百平米,是等到收了麦子用来打麦收粮的场所。那时我们村庄周围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麦场,有的是一家独守一个,有的是几家共用一个。麦场除了打麦收粮之外更像一个土广场。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在麦场玩跳皮筋、跳房子、骑马推人(两人一组,一个人将另一个人背在背上与另一组对打,先倒下或者背上的人落“马”的算输。)等游戏。傍晚时分,小伙伴们都回家了。麦场安静了下来,估计奶奶怕我和妹妹在家无聊就又带着我们到村北河边的一个麦场来。
麦场临河,沿河种着两排柳树,透过树间能看到由我们村延伸向北的一条小道直通我们县城。我爸妈每天上下班便是经由这条小道。看着西边的日头已经不见了,留下的是一片红彤彤的晚霞,从树间飞出几只燕子,渐渐地燕子背靠着晚霞变成几个黑点。那时我还没有读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但见小河蜿蜒,晚霞绯红,杨柳新绿倏尔怦然心动,那可能就是我第一次对美的感知。正忘我之际,听到奶奶说:“回家吧,你爹跟你娘快回来了。”猛地被拉了回来,回头一看奶奶正顺着村北那条路看去,而妹妹似乎是玩了一天累了竟坐在地上的石墩上打盹儿。我指着天空中飞过的几只燕子对奶奶说道:“奶奶你看,好几只小燕!”奶奶拉着妹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现在正是小燕来的时候。”我“哦”了一声就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回家了。后来很多年过去了,一提到燕子我总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事还有奶奶的那句“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我想这就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回忆了一把童年。童年的时光就那几年,但是却有无限的欢乐。长大后,有时听到朋友或者陌生人发出“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我却想对他们说林清玄先生接的后半句话:“常想一二,不思八九,事事如意。”那么对我来说那“一二”也必定少不了那微风新柳燕归来的那段时光。
去年在奶奶家里的一棵枣树下闻着淡淡的枣花清香想到现在柳树早已长出细长的柳叶,但这几年在老家见到的燕子却越来越少了。我问正在晒太阳的奶奶有没有发现现在燕子越来越少了。老人一怔,说道:“是没以前多了。”接着她说道:“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这都五月了快,也没见几只小燕。”我心中一笑,暗道:“行,奶奶还记着这句谚语。”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老家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的劳动力已逐渐脱离土地,外出务工已是常态。经常听到村里有人说“这年头儿谁舍得在家靠着,村里就剩一些老弱病残了!”这是时代发展使然,也是时代特色。但我不相信农村会就此衰落下去。相信十几年后,几十年后中国农村会以另一种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希望那时的童年也跟我们小时候一样快乐。应该比我们小时候更加快乐,毕竟时代在向前发展。村里光明洁净,幼童三五成群。绿柳成荫,微风吹过,谁家的屋顶上几声燕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