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里,庆山曾写道:有些人即使在认识数年之后都是陌生的。而有些人在出场的一瞬间就是靠近的。就是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某处被这句话深深击中。击中我心的还有小说里庆昭与善生的旅行。
在接连几晚的泡脚时光中,我看完了庆山的《莲花》,这本作者写于2005年12月,再版于2016年4月的长篇小说。我对书中所提及的那片高原之地一直有着难以释怀的复杂情感,总有种想要不停接近再接近她的欲望,时不时地跳出来撩拨我的思绪,让我辗转反侧。也让我不只一遍回想起多年前那一次又一次的高原之行,想起稻城外静静流淌的傍河,亚丁央迈勇神山脚下的牛棚之夜,夕阳下梅里雪山旁喧闹的飞来寺,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小中甸、澜沧江峡谷一泻千里的月光、白玛雪山下隐秘静默的美丽村落……我透过《莲花》,穿过时间的长廊,重新回到那些地方。
《莲花》早就上市,这些年我曾多次在各种大小书店里路过它,却始终没有把它带回家。你知道,有时候,一个人与一本书的缘份,就如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缘份,并不是每一次遇见或靠近都会立即呈现出绚丽且非同寻常的开场与结尾。有些东西,的确是需要融入时光,慢慢来内化的,最终,它们会成为生命中的一束微光,自然而然地投射在我们一路奔行的前方。
《莲花》描写了不同类型的生命的状态,不同类型的爱情、分离、苦痛,还有温暖。小说呈现的依旧是成年男女间的困顿、纠缠、冲突……那些人性中的晦涩、扭曲、隐忍、挣扎在纸上一一铺展开来,仿佛黑夜里一长串无法停止的、独自暗行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冲向黎明的曙光。
正如作者在本书自序里所言:“莲花,代表一种诞生,清除尘垢,在黑暗中趋向光。一个超脱幻想的新世界的诞生。”莲花,所象征的这种寓意,在小说里贯穿始终。
小说结构并非复杂,故事也足够简单,以写作为生的庆昭在拉萨偶遇一心想要前往墨脱寻友的善生,在后来结伴而行的旅途中,不断地穿插呈现着善生对内河的往昔记忆,以及善生对自己过往人生抽丝剥茧的审视。往事如浮光掠影,迎着高原凛冽的寒风、倾盆而下的暴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一路奔腾咆哮的雅鲁藏布江,狂野不羁的泥石流、随时随地可能遭遇的死亡,如此真实剧烈、惊心动魄的影像一次又一次冲撞、击打着阅读者的心灵和视觉。在自然面前,我们渺小如蝼蚁,卑微与敬畏之心无以言表。在绝望中挣扎而生的淡定与坚强就像高原上突破重重云层的一束光柱,足以照亮我们此后的人生。“不经历艰辛,如何能抵达美好的地方。”当主人公抵达莲花盛开的秘境所在--墨脱,所经历的种种艰难与苦痛,都化为乌有。即使是善生口中念念不断的内河—也最终因一场意外葬身于大峡谷的泥石流中,烟消云散。死亡是一种轮回,仿佛新生,过去的种种,包括自己,幻象的、现实的都已死去。终有一天,时间会清空我们所有的记忆,连同我们的肉体最后都将化为尘埃,寂静无声。是的,那是我们唯一且必须抵达的终点。但那又有何妨?在这一生只售单程车票的旅途中,生命的美好仍在,希望仍在,即使到最后,也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再次重新开始和存在。
故事的结局并非皆大欢喜的圆满,甚至其中的残缺与分离依旧是作者笔下无法抛却的主题。但小说中的文字处处闪烁着如同高原星空般的光亮,温暖且慰藉着冬夜里捧读此书的某个灵魂。
合上书页,我的一双脚还浸泡在一盆热气腾腾的水里,连同我的心就这样穿过阴冷的夜,抵达温暖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