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 让座

让座这事嘛,后来,还是觉得不能道德绑架。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就当做谁都有别人看不到的“难言之隐”吧。从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干过这事了,也就只能自己让让座而已。

车靠站了,地铁上上来了一位老婆婆,我用没戴眼镜的大眼睛估算了她的年纪:岁月留韵,脸上皱纹显而易见,中国大妈可见的松垮腰围,约六十几岁。她单肩挑着黑色包,右手再提了一个大袋,她挤到最靠近车门的座椅边,看得出在拥挤的车厢中,除了霸住一个立锥之地,她还试图寻找一柄可抓的扶手,因为车一开有了加速度后她开始有点踉跄。她肩上的包可能有点重,尽管她已经把手提的那袋东西放置地上,但这还是使她单肩挎包的手臂变得颤抖,她的颤抖在我眼中形成一副手抖而成的模糊画面。

“有没有人会为这位婆婆让座呢?”这个时候,我开始目光平和地盯着前面一对身强力壮的情侣,他们平视前方,稳坐如泰山,我希望他们只是一时没有抬头而已。一个站过去了,又是一次加速度启动,阿婆紧紧拽住座椅的扶手,身子又左右摇摆了一下。阿婆前面的这对情侣始终没有抬头的打算,他们平视的目光所及阿婆的腰间,确实也很难判断让座的必要性。

“我该不该叫这对情侣给阿婆让座呢?叫男的让座好呢,还是女的好呢?万一阿婆不需要别人为她让座呢?万一他们都不愿意让座我要怎么办呢?”我开始陷入情景设置的各种可能性中,前提不同,参考答案千差万别,唯一确定的是我的目光渐渐变得凌锐,不悦之色瞬间浮上面颊,我开始瞪大眼睛,希望我余光的愤怒能像一道闪电波及他们,起到一个暗示和威慑的作用。这一切仅仅只是我的意想,这对情侣继续拉扯嬉戏,他们的互动似乎已经到达一个境界。又是一个站,在车启动的加速度中,阿婆又踉跄了一番。

两个站的距离将我的忍耐提升到一个极限,我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果——被对方漠视,或者双方倘若发生争执、言辞激动时甚至有被扇打的危险。我稍微整整了自己的面容,轻轻地拍拍那位男生的肩膀,一脸和气地说:“能为这位婆婆让个座吗?”被我挑中的这位小哥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看了我旁边站立的阿婆,惊醒般跃身而起,立马为阿婆让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到,阿婆您坐您坐!”他旁边的伴侣也对他如此敏于行的举措表示赞赏和支持。阿婆一脸惊讶,连忙推辞,一面似乎在“训斥”我不该多管闲事,她对着我喃喃自语,另一面似乎因打扰了这对情侣的互动而几位内疚,手还在模仿着刚刚这对情侣坐着的拉扯动作,极不愿意就坐。在嘈杂的车厢中,我大概听取了这么些关键语句:“老人家不是一定要人让座的”、“与人方便”、“他们坐一起好好的”、“打扰别人不好”……那位小哥不容阿婆推辞,坚持为阿婆让座,“不好意思,觉悟不够,觉悟不够,阿婆您坐吧,您坐吧!”小哥的伴侣也加入到劝说阿婆的行列,“没事,阿婆,您就坐吧,哎呀,没事没事,就让他站着没事的。”最终在我们三人的劝说攻势之下,阿婆就坐,她双手合掌对我们表示感谢,那个时候我会心一笑,点头示意。

车又到站了,刚刚为阿婆让座的情侣双双下车,下车前示意性地向我和阿婆告别,不好意思地重复着“觉悟不够,觉悟不够”的话语。阿婆也衷心地向他们表达谢意,“你们都是好人,你们现在为别人让座,以后你们有怀孕有小孩的时候也会有人为你们让座……”忽然间,阿婆的右手边在这一站空出了一个座位,阿婆紧紧拉着我的手,执意要我坐下,我却执意不肯。在再三推脱中,环顾四周之后,我只好就这样被阿婆拉着坐到了她的身边。阿婆的每一个神情、阿婆的每一个动作、以及阿婆的肢体语言都让我有种莫名的感动,萍水相逢却倍感亲切,尽管我因没戴眼镜的缘故至今都不曾记住他们的模样,但陌生人间那份理解和体谅将刚刚我的担心和犹豫一扫而光。在剩下的旅程里,阿婆不时地重复着:“你是一个好人!”

车又到站了,阿婆其实也就只坐了两个站的距离,下车前,阿婆还特意向我告别:“你坐好,我下车了。”我微笑着目送阿婆下车。

很快的,车又到站了,这回我换乘了,在我下车的一个站程里,又一位阿婆上车了,我继续用我那模糊的大眼睛打量了一番,阿婆约六十几岁,一斜挎小包,左手一环保袋,右手两塑料背心袋,推测是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吧。我环顾了四周,没有人主动让座的趋势,可是我也要下车了,可不,车停了,我跟着人群挤下车,但愿也有大拨的有座位的人群也恰好要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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