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陈烨

说句实话，我总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姐姐，并不是长相的问题－－她太无趣了。没有人可以和她说上十句话以上，即便是我这样的健谈的人也很难做到。

虽然如今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却还是坚持回家住，说什么方便教我做题。我并不需要她教，当然这种话我不会当着她的面说，我只能私下和母亲讲，母亲却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姐姐教你那是多么好的事！你却还不情愿！姐姐成绩那么好，她教你是你的福分！”

“成绩好？不也只上了这样一个大学吗？”

“你个死丫头，真是欠打！”说罢，她举起手想要打我，此时母亲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同是大眼睛，娜姨却比母亲要好看上千倍，如果说娜姨的眼睛像那幅她挂在卧室里的画，那么母亲的就像陈烨画失败的那幅色彩头像。

父亲及时拦下了母亲，道：“孩子不愿意就算了，毕晴每天回家也很不方便，况且小秋还得学画呢！”

这时娜姨插了一句：“都这个点了，陈烨快来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觉得娜姨对陈烨的事特别上心。每当他来时，她总会说：“哎呀，来了啊，快进来，里头热！”我们画画的时候，她也会时常进来，送些水果点心，陈烨要走的时候，她也会留他吃饭。有一次，陈烨歪着头问我：“你娜姨怎么那么热情？”

我嘲笑他说：“怕是看上你了！”

陈烨是个可爱的人，但可爱的意思有很多－－幽默，平易近人，英俊。他今24岁，却没有女朋友。他说，爱情让人堕落。每听到这个，我就要嘲笑他。他喜欢梵高，喜欢毕加索，我却钟爱莫奈。他说改天要为了艺术去割耳朵，我说：“等你爱上一个女人再说吧！”

“等我爱上一个女人以后，一定要画下她。”

“裸体吗？”

“小小年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这叫艺术呀艺术！”

陈烨是说不过我的，因为他在学生时代就被语文拉了后腿。他曾经捶胸顿足地说：“苏秋！要是我的语文跟你一样好的话，我就能上中国美院了！”这大概是他的遗憾，所以他把希望强加在了我身上，希望我能代替他考上国美。

吃晚饭的时候，陈烨坐在我对面，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他说：“你看我干嘛？”

“不能看你吗？”

“得，小心眼珠子掉下来。”

我“哼”了一声。一般情况下，姐姐都会在六点半准时到家，而姐姐不回来，我们是不会开饭的，可是她回不回来也没什么大分别，只是母亲要多洗一副碗筷而已。

姐姐回来后，母亲才把红烧肉端上来，这是娜姨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可真偏心！怎么最后才把肉端上来？”说罢她夹起最大的肉放到陈烨碗里，说：“来，多吃点，瞧你瘦的！”

陈烨似乎是受宠若惊，也不敢拒绝，只好低头死命地往嘴里头扒着饭，那副样子特别可笑。这个时期，大概全家人都已经看出娜姨对陈烨确是有那么点意思。

晚饭结束后，陈烨拿着包正打算走，打开门却发现雨下的正大。

姐姐说：“真是的，原本还没下雨的。”

“陈烨，你坐会再走吧！”这话是娜姨说的，她可是想方设法要把陈烨留下来，说不定他俩这能成。

陈烨“恩”了一声，就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娜姨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只是笑笑，没搭腔。

整个客厅就娜姨一个人最活络，其他人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姐姐自不必说，即使上了大学还是整天对着书本直到双眼红肿。母亲说：“毕晴可真认真。”她总是觉得姐姐勤奋好学，应该成为我的榜样，可我却不认同。我总觉得姐姐在隐瞒些什么，就好像那个时候隐瞒着吴思哲那样。当然，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于是我开始和陈烨搭讪：“陈老师，你渴不渴，我帮你倒杯水吧。”

他嘴角开始抽搐，勉强维持着老师形象，说：“谢谢，不必客气。”

“得了，装啥啊。”

“是你先……算了，把你上次画的速写拿给我看看。”

我跑回房间，房门虚掩着，娜姨和姐姐在里头不知说些什么。

“哎呀，你就别管我了，我自己有数。”是姐姐的声音。

“你有数？你有数给我找回来个瘪三当男朋友？还马帅，我呸！你瞧他全身上下哪个地方对得起这个帅字！”

“那我也不想跟陈烨在一起。”

噢，这下我明白了。原来娜姨是要将陈烨许配给姐姐。这还真是可怕。我丑陋的姐姐怎么配得上优秀的陈烨。我急忙回到了客厅，回到陈烨身边，问：“陈烨，你喜不喜欢我姐？”

“说什么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

“当然不了，你这是怎么了？东西呢？”

“什么东西，啊！我忘了。”

陈烨揽过我的脖子，用他的拳头敲击我的脑袋。我是绝对不愿意看到姐姐和陈烨在一起的，这样的话太让人难过了。此时此刻，我竟想要把他永远捆在我身边，他会永远不厌倦地和我讲关于梵高和他情人的故事，他会嘲笑我把苹果画成了柿饼。这些都是我所希望的。而我此时更希望，外头那场大雨永远不要停。

就在这时，娜姨从我的房间走了出来，她似乎没有看到我和陈烨－－因为我们躺在沙发上。她径直走向厨房，不知何父亲说了些什么，然后从身后抱住了他。

我忍不住想要尖叫，但陈烨捂住了我的嘴巴，他在我耳旁说：“苏秋，这件事你谁也别说，不要告诉你姐姐，更不能告诉你妈！”

我使劲地点头，但我确确实实是吓坏了。我以前是多么喜欢娜姨，喜欢她那陶瓷瓶颈般的脖子和细长的眉毛。母亲说的对极了，娜姨是会咬人的，她咬住一个人便死都不会放开，偏要将他吃个精光才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开始为陈烨担心。

我的担心是没有错的，没多久，娜姨便咬住了陈烨。她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哄陈烨带姐姐出去玩，不管理由多么牵强，也不管陈烨是否愿意。她是那么自私，我不再喜欢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一点厌恶。

那天下午，娜姨说姐姐的靴子破了，偏要陈烨陪她去买。我看得出陈烨是极不情愿的，可他却不好意思拒绝，这时我说：“凭什么是他去？你不是空着吗？你陪姐姐去不就好了！”

娜姨只笑道：“小孩子懂什么，画你的画去！”

“你把老师都带走了，我画什么啊！”

娜姨不吭声，姐姐走过来把我拉到房间，说：“对不起苏秋，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是……”

“可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妈的，她想把什么老板的儿子介绍给我，我不想这样，我喜欢的是吴思哲，你是知道的。”

我的确是知道，但我不知道，她竟喜欢了这么久。

“对不起，苏秋，我知道，你喜欢陈烨对不对？”

“瞎说什么？”

姐姐只浅浅地抿嘴笑了。原来她也有这样温柔，这样可爱的时候，不知那个叫吴思哲的男人看到这个表情，会不会因此后悔自己没有把握好这样一个能和姐姐在一起的机会。

她和陈烨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看着画板上陈烨未完成的油画，想起了他那句“爱情让人堕落”。他画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和天空融在了一起，却融的恰到好处。后来我知道，那不是海，那是苏比利尔湖，是世界最大的淡水湖。

而我恐怕也是在那一刻，确定我喜欢上了陈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