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日 星期四 晴
自从那天和儿子出去吃饭,在饭店里遇到了他,我的心里就一直酸酸的,总也忘不了他。
那是一家小小的炒饼店,临街的居民房改建的。店内八张古色古香的小桌子分成两排,外加两个玻璃板隔成的雅间。这种小店一般都是夫妻档,男人采购食材兼厨师,女人收银上菜外加招呼顾客。
我们进门时是中午11点多,正是饭点儿,这家店里却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头儿坐在炉子前烤火。
那个老头高高的个子,身材粗壮,头发白去了大半,身穿一套洗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军装,浑身上下倒也干干净净。一张方脸不算瘦,皱纹层层叠叠的,眼袋耷拉着,两眼无神,两只手上满是老年斑。
儿子点了两个小份的炒饼,一份烧五丝。收银台旁边有一个大桶,里面盛着免费的稀饭。我拿起一只瓷碗盛了半碗稀饭,放到临窗的桌子上。见我们在桌前坐下,老头把身子转了过来,努力地想把两眼睁大一点,面无笑意地问儿子:“你在哪里上学?”
儿子犹豫着,不知应不应该搭理。在家时我经常嘱咐他,出门在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显然儿子现在不想告诉他答案,但是他又觉得这样对待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不礼貌。
“嗯——”儿子看了他一眼,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我。老人也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空洞,有点委屈。
“没事的,老爷爷说话,你可以告诉他。”我鼓励儿子。
“实验。”儿子冲他笑了一下。
“哦,那你……”老人显得有点高兴了,面上的表情生动起来。他正要接着问下一句话时,从旁边厨房窜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眉梢上翘,两个眉头似乎搅在了一起。她厉声冲老人大吼:“没听见水哗哗响吗?让你干什么?”
老人急忙站起来向门旁走去。那里有一个洗手盆,不知何时被放进一个水壶在接水。水流很小,现在却溢了出来,又顺着壶嘴哗哗地流到地上。
老人提着水壶向厨房走去,女人始终站在原来的位置,冷冷地看着他,脸色如同身上的黑外套一样阴沉。
过了一会儿,老人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提着一只银色保温桶,另一只手腕上套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干干的馒头。经过女人面前时,不知他说了声什么,女人忽然提高了嗓门:“昨天不是剩的还有吗?回去热热你们一人一碗就可以了!”她极其不耐烦地说着,两个眉头几乎要打起架来。
儿子似乎觉得那女人态度很不好,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着老人拉开店门走到街上去了。
吃完饭回到家,接下来的几天那老人的身影总在我眼前晃动。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巧的是有位朋友正好到家里找我,这位朋友就在那家炒饼店的附近住,我就顺嘴向她打听那位老人的情况。
“啊!炒饼店那老王啊,我知道。那老头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当过兵,复员以后也没啥技术,只会出大力。一辈子好不容易积攒了几个小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给儿子娶了媳妇,他跟老伴儿就窝在院子里的平房住。”
“儿媳妇也嫌他家穷,成天给他儿子气受,对老两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子窝囊,整日里大气不敢出,就怕老婆领着孩子回娘家。老两口为了儿子的家庭完整,也只能忍气吞声。”
“儿子媳妇借钱开了家炒饼店,这些年也算吃穿不愁。但儿媳把钱包捂得紧紧的,滴水不漏。以前他们俩人还能帮着看孩子,老王偶尔打工去挣点零花钱。前年的时候,老王婆中风瘫痪了,什么活不能干不说,整日里大小便都离不了人。儿媳妇当然是不管的,老王只能待在家里伺候老伴儿。”
“用他儿媳妇的话来说,现在他们俩人整个就是两个老废物。什么事情都不能帮着做,还要管他们吃喝,偶尔的还要给老太婆买药,整个家当都要被他们败光了。”
“唉!被个娘们儿骂!”儿子在旁边静静地听,忽然爆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