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香妮子
香妮子是我插队的第二个村的一个女娃。有十六七岁。长相一般,特点是头发又黑又浓密,还有点自来卷。她不太爱说话,人很能干。香妮子的大会木匠活,从不在队里受苦,常年累月在外揽工挣钱,因此她家家境较好。她上有2个姐姐已出嫁,老两口跟前就这一个宝贝闺女。
香妮子与我关系尤其好,可能是脾气投缘。71年初的那个春节,我没回京,是在农村过的。香妮子特意请我去她家喝米酒,我去了。因为过年,她大也回来了,在炕上盘腿坐着,招呼我也上炕去坐,我推托地坐在了炕边。她娘热情地端上一大盆热腾腾的黄米酒,还有油糕、米黄等农村过年吃的东西。她娘酿造的米酒实在太好喝了,我不断夸奖酒的味道好,喝了好几碗。她娘见我爱喝,非常高兴。那米酒浓浓的,酸甜适度、味道极醇美,满窑洞都弥漫着酒香。香妮子更是一再劝我多喝些。
同年夏天,我们女知青和本队的 6 个女子,相约去县城照相馆照相,我忘记了是谁先提议的,总之,提议后,大家一致赞成。我们一行 9 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到了县城后,我们直奔照相馆。照相馆坐南朝北,进去后,我愣住了,只见照相馆屋内北边有房顶,南边竟是露天的。摄影师让我们站在迎着阳光的一面,并给我们分别排好了位置。此时将近晌午,光线正足,阳光从屋顶的上方斜射进来,洒在我们的身上。几经安排摆弄后,摄影师按下了快门。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条件的照相馆,以阳光代替射灯,眼界大开。
回村后的几天,女子们天天揣测着照相的结果,有空就说起这事。到了取相片的日子,正好一个婆姨进城去买东西,我们托她帮忙把照片取回。那天下工后,几个女子到她家去寻照片,都扑了空。天黑了,女子们算计着那婆姨怎么也该回来了,就去村口迎她。那个婆姨很晚才回来,没等她走上坡顶,女子们就把相片截走了。相片传到我手中时,已是第二天。我看到大家照得都很好,只有香妮子照坏了。她的脸部照虚了,虽能看出照片经过修整,然而她的脸完全走了形,不仅难看,还有些吓人。女子们说,香妮子一看到照片就哭了,谁劝也止不住。后来好几天,香妮子都不愿说话,眼睛总是红红的。我劝她别太在意这事,说不就是一张照片嘛?她却说,一辈子也没照过几回像,大伙能凑齐一块照张像多不容易,那个照相的太可恨了!过了很长时间,香妮子才平复了难过的心情。直到现在,我的相夹里还保存着这张珍贵的照片,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这段往事。
71 年底我被招工去了工厂,临走前,香妮子买了双袜子送给我,还给我做了一双鞋,说是让我留个念想。
72 年五一,我们队两个尚未分配工作的女知青,带着香妮子来延安工厂找我玩,我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她们参观了延安的名胜,我们几个人还在宝塔山下、延河畔旁合了影。这回的照片照得很成功,几个人都很高兴。这张照片现在我也珍藏着。那回她们在我这玩了几天,玩罢返村时,我送她们上了汽车。香妮子趴在汽车窗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牢牢印在心底。我走到她跟前,说,以后闲了再来玩,这一句话竟让她热泪盈眶。她哽咽着说,放假时你也回村来玩。
后来的2个春节,我都是回村过的,第一次回去时 ,女知青们还都在,香妮子得知我回村,抽空就来女知青窑洞玩。她总是看着我笑,话却依然很少,从笑眼中我能读懂她的深深的友情。我第二次回村过年时,知青们多数已经分配走了,女知青一个也不在了,香妮子也出嫁了。她娘说她嫁得不算远,离村有几十里,男人和婆家对她都还好,我深深地祝福她!
陕北记忆——女人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