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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迟子建的短篇小说《一坛猪油》主要写“我”于1957年用两间泥房换了屠夫霍大眼的一坛猪油,带着三个孩子去丈夫老潘工作的位于中苏边境的林场,老潘派林场通信员崔大林来接“我”们,路上摔碎了猪油坛子,崔大林帮“我”把猪油装在随身携带的器皿中。
“我”到林场两个月就怀孕了,临产因胎儿太大难产,老潘用马爬犁将我送到江对面的苏联,剖腹生出儿子潘苏生,小名蚂蚁(老潘说是因为吃掉混入猪油的蚂蚁,苏生才长得如此强壮)。
文革中老潘因蚂蚁出生于苏联,被免去林场场长职务。蚂蚁中学辍学后,去林场放排,被风吹到了江对岸,认识了一个苏联姑娘,回家后心神不宁,他留下书信独自渡江去苏联,到老潘去世还杳无音信。
小说次写崔大林凭祖传绿宝石戒指,娶了美丽的江南姑娘小学教师程英。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程英去江边洗衣服丢失了戒指,程英好像失去了灵魂,不久尸体在江边被发现,崔大林也极速衰老。
蚂蚁在江边打上一条鱼,在鱼腹中剖出程英遗失的绿宝石戒指。“我”和蚂蚁去崔大林家送戒指,崔大林哭着跪求“我”带走戒指,戒指给了蚂蚁。老潘去世后,“我”才知道,绿宝石戒指是霍大眼放进猪油坛子里,崔大林帮“我”收拾猪油时把戒指占为己有。
二、小说歌颂了人性的淳朴善良。
“我”带着孩子坐火车,车上的乘客纷纷过来帮“我”。“我”们换乘敞棚汽车,人们将车头让给“我”们,因为车头部分比较稳。“我”和崔大林领着三个孩子步行去小岔河经营所时,遇到骑马的鄂伦春猎人,他将坐骑让给“我”们母子三人,到达目的地后,又星夜赶路,不肯留宿。
“我”生蚂蚁时因难产坐马爬犁去江对岸的苏联,苏联边境士兵见“我”是孕妇就放行了,苏联医生给“我”作了剖腹手术取出老四,老潘为表示谢意将手表送给医生,医生拒绝了;护士还给蚂蚁一套棉衣,给“我”带来面包鸡蛋和苹果。
《一坛猪油》和迟子建的其它作品一样,写东北普通人,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写普通人的人性。无论国别,无论民族,每个人都有美好的一面——善良淳朴,乐于助人。和“我”萍水相逢的乘客、鄂伦春猎人,苏联的医生护士和士兵,他们都有帮助弱者之心,这正是人性中美好的一面,也是作者许多作品中歌颂的人性之一。
二、烟花易冷,好物易碎,美好的事情总是留给人遗憾甚至是伤痛。
作者透过“我”的眼睛,描写猪油坛子的颜色形状,让“我”一见倾心,即使没看到猪油,因这美丽的坛子,“我”也愿意用两间泥屋换取它。
“我”带着一坛猪油,因雨天耽搁在一家客店,客店老板一眼就看上猪油坛子,让“我”开价,甚至愿意用马圈里的任何一匹马和“我”换坛子,可是,坛子本身让“我”不忍放手,更因为那坛雪白的猪油,是老潘和孩子们艰苦生活中难得的油水,老板见我不同意出卖坛子,生气地骂“我”固执。
可惜,“我”因骑鄂伦春人的马打碎了坛子,懊恼之余“我”后悔当初应该把坛子留给客店老板。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霍大眼千叮咛万嘱咐,这坛子油只能自己吃,一勺都不能给别人,老潘死后,“我”才知道,漂亮坛子里洁白的猪油下藏着一枚绿宝石戒指,它是一个粗犷的屠夫表达对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喜爱之情的物件。
霍大眼情感表达得深沉含蓄不动声色,绿宝石镶嵌在黄金里,多么漂亮,多么美丽。谁能想到这枚戒指给崔大林带来噩运?崔大林偷偷地藏起戒指,凭借这枚“祖传”的戒指,迎娶了小学教师程英。
崔大林婚后一直没有孩子,程英先遗失戒指,后死于江中,崔大林人财两空,他的不育恰是因为那枚意外得来的戒指让他做不成男人。
一个精美的坛子里藏着一枚表达感情的戒指,不染世俗,没有情色,爱慕者将感情深埋于内心,寄托于一个美丽的坛子里深埋在猪油下的绿宝石戒指。
中国人有“猪油蒙了心”的说法,爱慕者用猪油掩饰自己的心,被爱慕者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当爱慕者已经逝去多年,被爱慕者风烛残年,甚至在丈夫面前炫耀一下自己被爱慕的机会都没有,丈夫也已去世了,多么美好的爱情故事,就像那个令人心仪的盛着猪油的坛子,早已碎得“了无痕迹”。
烟花易冷,好物易碎,猪油坛子未完成使命就摔碎了,真正猪油蒙心的不是“我”,而是崔大林。崔大林因一时的贪心,将承载爱情使命的戒指变成了成就虚荣心的婚姻砝码,又用这砝码害死了妻子,让自己在悔恨中极速衰老,愧疚终生。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崔大林的遭遇是因果报应?作者只是在讲故事,没给出答案,这正是作品的高明之处,“于无声处听惊雷”,谜底揭晓时让人震撼!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善良人的美好愿望,正因为崔大林不是恶人,他才会愧疚,才会不安,才会遭遇所谓的“报应”。
美好之下可能隐藏着龌龊,正如绿宝石戒指勾起人性的贪婪,贪婪之下又是正直人的深深不安,人性的矛盾在崔大林身上得以充分体现。
三、奇妙的构思,独特的写作角度。
《一坛猪油》行云流水般的叙事,却在平直的故事中隐藏了玄机。
坛子早早的破碎,猪油也已吃掉。这坛猪油让“我”难产,生于苏联的孩子蚂蚁在江边打鱼,从鱼腹中得到了母亲的爱情信物——绿宝石戒指,他携带着承载上一代人爱情的戒指,去了对岸的苏联,既是寻找自己的爱情,也想给逆境中的父亲赎罪——因自己出生于苏联连累了父亲。
小说有明暗两条线索。明线“我”、老潘和蚂蚁的生活,反映个人的命运和时代的脉搏紧紧相连,没有谁能独立于时代大潮之外。暗线写崔大林的婚姻生活,揭示人性中的贪婪和正直的矛盾,得到和失去的痛苦。明暗两线推动情节的发展,只有看到小说结尾,才知道作者用一坛猪油为题目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