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和他吃着最后的晚餐,整个人就像具僵尸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作为一个对爱情抱有蛮多幻想的女孩,她曾以为他是自己的归宿,可现在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自己却束手无策。
回到家,她蒙着头痛哭失声,觉着自己仿佛是躺在一层厚厚的湿毛毯下面,虽然想要奋力逃脱,却始终纹丝不动地被钉牢在床上,拼命想要呼吸。一早醒来,想到又要重复乏味的工作,她感到就快要窒息了。这不免让她焦灼、苦闷、压抑,甚至一天都不想说一句话。
她母亲已孀居十年,她和母亲一直很亲密。然而就在午饭前,这串原本看来强韧且没有终点的紧密人生珠串终于断了线。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她备感恐慌,急匆匆地赶往母亲的公寓,发现母亲跌倒了,臀部骨折,而且没有人知道事发多久了。
母亲接受髋部手术,自此后整个人就糊涂了。她慌了,无法集中精神,脑中一片空白。她仿佛听到一个来自远方的声音,问:「你母亲的痴呆问题怎么办?」
…………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经历:或许是多年的感情告吹,或许是事业始终不见有起色,或许是家庭突遭变故,或许真的倒霉到同时碰上这几种事情。
有时我们也开始怀疑这是命中注定、造化弄人,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当我们谈压力的时候,我们该谈些什么?
「压力是个体在生活适应过程中的一种身心紧张状态——源于环境要求与自身应对能力间的不平衡——这种紧张状态倾向于通过非特异的心理和生理反应表现出来。」这是比较学术的说法,但为了更清楚地讲明白压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妨想象这样一个情境——
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置身丛林之中,不知道将要面临怎样的凶险,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丛林,还不知道会在丛林里流窜多久。为了生存下去,你得自个儿去寻找食物喂饱自己的肚子,也要保护自己以防自己成了野兽的食物,还得找个能过夜的地方好安身。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的情境中,你通常都会有什么反应呢?想来,大抵有三种——
(1)在突然遭遇此等变故时,你的小神经实在是承受不起,于是乎,在惊慌失措、悲观绝望之中自寻了短见。
(2)发现这丛林才是你梦寐以求的居所,尽管千辛万苦,但能苦中作乐、乐不思蜀了,想,这是梦么?如果是梦,真心地祈盼着这个梦能做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3)虽然你也能享受这里的空间、清净、甘苦,但太多的挑战和未知因素仍会让你身心紧绷,惶惶不可终日。
至此,我们可以试着引申出三个观点——
(1)我们说压力,就意味着存在相互对抗的双方,而且一方就像背负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在时空中跋涉前行。照此说,前两种反应——要么一触即溃、要么如鱼得水——便不在讨论之列,如是,只有第三种反应才算得上真正承受着压力。
(2)过去在探讨压力时总认为外在事件是压力源,如离婚、生病、搬家、财务问题、工作负荷等;但事实上,压力最大的来源是内隐的「感受」,而非这些外在的「事情」。通俗地讲就是,「压力都是自找的」(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理解这句话)。
(3)我们一旦自己给了自己压力,外人若想着帮我们纾解掉身心上的压力,其难一如他们妄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这里说的单纯是纾解心理压力,而不是针对外界的具体问题,譬如将某个人从丛林里拯救出来)。
我们为什么自找麻烦?自找麻烦好处多!
心理学家怀特·坎农曾提出了一种机体应激机制,说的是,当人经历突发事件后两秒钟内人体发生的变化。这一阶段,人体会释放一种叫作肾上腺素的化学物质到血液中,并在体内产生许多其他的变化:你的呼吸加快,运输更多的氧气到细胞中,以便为肌肉提供更多的能量;你的心跳加快,使流到肌肉和其他器官的血液流动加速,有更多的血液为你的胳膊和大腿所用;双眼的瞳孔放大,使你能看得更清楚。
由肾上腺素引起的反应被称为「战斗或逃跑」反应——因为他们准备让你与恐惧的事战斗或者开溜,这种反应通常会持续到突发事件的威胁消除为止。科学家们认为这种「战斗或逃跑」反应对于面对野兽的攻击和其他类似危险的原始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今只要有任何危险产生,相同的反应过程仍然会产生,无论面对的是一只咆哮的狗,还是一项社会性研究。
不同的是,在日常生活中若遇到一些突发事件,我们并非是在「战斗」和「逃跑」中二择一这么简单,而更多的反应是「欲逃还战」,持续地将自己置于突发事件的影响之下,结果往往是「不能反抗也不能逃跑」。如是,杏仁核这个「人体的烟雾探测器」就会不停地拉响警报,不断地制造应激激素,让我们心理上有了「压力」的体验。
上面说了这么多只是解释了心理压力的生理基础,那问题是,我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战斗」或「逃跑」,而是选择了「欲逃还战」,最终落得「不能反抗也不能逃跑」的下场呢?这或许能从「共情」这种能力中找到答案。
按照罗杰斯的观点,共情是体验别人内心世界,就好像那是自己的内心世界一样的能力。通俗地说,是穿另一个人的鞋,带另一个人的眼镜,去感受另一个人的世界。许多咨询心理学家都阐述了各自对共情的见解,综合他们的观点发现,虽然我们共情能力的水平有高低之分、层次有深浅之别,但显见的是,「共情」是人的本能。
正是藉由「共情」这种本能,操纵「压力」能带给我们诸多的收益——
(1)你说「我压力很大」,可以「告知」周围的人:我正烦着呢,赶紧离我远一点吧,如果惹恼你了,那就不要怨我翻脸了!
(2)你说「我压力很大」,可以「告知」亲密的人: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们不仅不能气我、骂我,而且还要理解我、体谅我,此外,还要比平日里更多地关心我、呵护我。
(3)你说「我压力很大」,可以「告知」周边同事:赶紧努力工作吧,我这么拼命了,你们还好意思地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么?
(4)你说「我压力很大」,可以「告知」主管老板:工作上该支持的要支持,生活中该关照的要关照,此外呢,哪天我不痛快了,突然提出要离开,主管或老板千万不要大惊小怪哦!
…………
我们很痛苦,难道这些痛苦都是假的吗?
照前说,好像人人都特别的有心机!你如若能撇开「心机」一词的感情色彩,我是完全同意这一说法的。我想,这里应该会有人问了:那压力带来的「痛苦」体验都是假的吗?「痛苦」体验当然是真实的,只是我们需要搞明白的是,「痛苦」的体验并不是「压力」本身造成的,而是我们对「压力」的利用没有达到预期——
(1)你说「我压力很大」,可周围的人仍是在不停的招你、惹你、烦你,即便你对他们怒目相向,结果,要么无济于事、要么形同路人,这着实让你很是郁闷。
(2)你说「我压力很大」,本是想籍此「骗」取些怜悯、关爱、温暖,可亲密的人根本不能理解你,甚至不愿理解你,那凉飕飕、冷冰冰的眼神让你很是恼火。
(3)你说「我压力很大」,本是想给同事们一些压力,好让大家都卯上劲,一起更努力地工作,可同事们呢,仍是无动于衷、我行我素,让你恨得牙根儿痒痒。
(4)你说「我压力很大」,本是想引起主管或老板的重视,好好协调各部门的工作,调动更多资源支持你的工作,可现实是,谁也没明白你在想什么,安能不烦躁?
…………
简单说就是,「痛苦」是源于我们操纵「压力」的计划受挫。至于受挫的原因,大抵有以下几种可能——
(1)受限于共情的能力。一如心理学家所言说的,「共情已经成了一种如此普通而常用的词汇,就像流行歌手唱的那些陈词滥调一样,使得我们忘记共情过程的复杂性。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感受是极端困难的一件事情,太多的时候是我们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在其他人身上。」
(2)对方未必愿意共情。什么「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以及「明明已让人感觉到你不痛快却故作轻松状」之类的外在表现,不过是吸引别人的注意,提醒别人:你该「共情」一下我啦!但问题是,很多人在遇到有这种「要求」的人时,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谈与之共情了。
(3)别人也在操纵压力,你们陷入了纯技术上的较量。别以为操纵压力是什么独门秘技,这可是人人都会玩的把戏。如果你在操纵压力妄图达到某种目的时,遇到技战术水平比你更高的对手,那你就很难堪了。
(4)你痛苦,别人很快乐。海宁格虽有说,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是不能长久的。但在这个苦闷的社会,谁也没指望能有长久的快乐,想的是,只要是快乐,多一秒是一秒。
…………
给辛苦读到这的小伙伴一个Summary:
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状态是不存在的。若毫无压力,那是一种虚空的状态,比有巨大心理压力的情景还要可怕;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没有压力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它的名字叫空虚。
这篇文章并不是教你如何纾解压力,而是提醒你,在隐隐有压力的体验时停下来思考几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压力,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么?我操纵压力时,又是因何而受挫?除了操纵压力,还有没有别的方式能达到我的目的呢?
有人热衷于预约有压力的状态,就像有人预约餐厅和健身教练。因为他们的想法一如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雷纳德·弗里德曼等人所认为的:消极情绪有助于完成严肃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