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木竹
今日会是个好夜,慕裴纪弯了弯嘴角,看了一圈眼前的繁华宅子。
黄昏的最后一点光亮还未曾弥散,慕裴纪已经预料到了今夜会是怎样夜黑风高。只需等最后的灯光熄灭,他有百分百的把握潜入库房而无人知。
眼前的宅邸完完全全地映入眼帘,慕裴纪眯着眼睛,敏捷地捕抓到了几处巡逻的人影。
不出他所料,这孙员外对外界宣称不相信有人敢只身一人来他家行窃,但还是增加了一倍有余的巡逻人。
一个月前,柳州最大富商孙汝福府上收到了江湖著名大盗“柳叶刀”的挑战信。信上说,在下一次月圆之时,“柳叶刀”将盗取朝廷即将暂存在孙府的赈济银子。
今年夏秋季,江南水患频发,民不聊生,户部上报后,皇帝大手一挥,五万两银子以及大量的粮草被批了下来。分十批按照不同路径向南方运去,而孙府的作用便是接手九郡抚卫肖启胜所护送的一批并且将其顺利护送到下一站。这一批银子在途径柳州时,会在孙府停留三日。
在江湖上,“柳叶刀”的名声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能被称为“江湖第一大盗”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且盗亦有道,“柳叶刀”出世四五年来,除了热衷于盗取各种珍奇物件儿,也做过不少劫富济贫的美事,江湖上也有不少人称赞他。
不过,他这次意图盗取朝廷赈济粮的行为却是让朝廷以及江湖中人都感到不齿与不解。
民生乃天下之本,哪怕一个草莽之人也知道这赈济粮对江南百万民众的重要性。多少流离失所、呻吟呼号的饥民在等着这些救灾粮。“柳叶刀”准备盗走的不只是五千两银子,更是无数人翘首以待的活下去的希望!
江湖民间都对“柳叶刀”骂声不绝,更是有不少江湖人士自发来帮助孙府巡逻。
孙汝福虽然不相信“柳叶刀”有本事从他铜墙铁壁般的库房中偷走五千两银子,但他近日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那毕竟是皇上派下来的任务,他可不敢出差错。
……
“爹!”娇俏的女子声音闯入孙汝福的书房,孙汝福还没反应过来,他那花蝴蝶一样的女儿就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娘亲喊您去吃饭了!娘亲说,爹爹若是敢晚一刻,她那院子您今晚可是半步也就踏不进去了。”
“你娘真是的,这种话也说给你听。”孙汝福眼底阴霾散去,如拨云见日般对自己的女儿扬起笑脸,脚下的步子一刻不停地朝着家中妻子的院子去了,“你与你娘,可真是我的克星。”
“夫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爹爹把我和娘亲养得如此好,岂不是显得您格外厉害?”
听着小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孙汝福嗔道:“夫子的书你就是这么读的?就会断章取义、浮于表面。”
孙兰茹弯了眉眼,揽住孙汝福的胳膊,娇声道:“爹爹还不是说自己不通文学,原来也是懂一些的。”
孙汝福刮了一下孙兰茹的鼻子,道:“你可快些吧,你娘可不是好惹的。”
天色渐渐暗了,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父一女依偎着行走,岁月静好。而暗处,却是风云涌动。
……
是夜,如慕裴纪所料,满天黑云将皎洁的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属实算是夜黑风高了。
四处虫鸣渐起,慕裴纪伸长了耳朵,等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笛子声,混在虫鸣中,常人完全听不到,也就是慕裴纪训练有素,捕捉到了这声音。
“行动开始!”慕裴纪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笑容,一下子从一个隐于暗处之人变成了鲜活亮丽的少年郎。他纵身一跃,从孙府院子外的树杈上到了院墙上。
既然“柳叶刀”已经出发了,那他这位躲在暗处的影子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慕裴纪的轻功在江湖上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只见他几个呼吸之间,身影已经越过重重守卫,径直奔向了那放置着五千两白银的库房而去。
一袭黑衣的慕裴纪赶到库房的时候,孙府后院突然起火,黑暗中还有几只小蛇在地上爬来爬去。
眼见着不少侍卫都赶去后院救火了,库房四周的人数还是不减。突然,慕裴纪又听到了几声笛声,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悠扬而又极具迷惑性。
“什么声音?”巡逻侍卫1问道。
“虫子叫吧,别大惊小怪的,看好库房更要紧!”侍卫2敲了敲侍卫1的脑袋,警告道。
侍卫1刚要点头,忽然腿上一凉,定睛一看,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啊!是蛇!杜大哥,有蛇啊!”
转瞬之间,小小的库房四周,几千只蛇从暗处涌出,缠在每一个巡逻的人身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大声喊着:“看好库房,一定是柳叶刀来了!”
但是哪有人理他,这蛇爬在人身上抓又抓不住,滑溜溜的感觉激发了存在于人类dna中对于蛇类的恐惧,只顾着抓蛇了,谁也不知道库房的门是何时被打开了。
“你也不需要我帮忙嘛,师哥。”慕裴纪撇撇嘴,眼波流转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在慕裴纪对面,那同样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高大男子,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大盗”——“柳叶刀”。
“帮我搬银子。”柳叶刀沙哑着声音,冷冷地说道。
“什么嘛,我就是个苦力!”慕裴纪不满。
柳叶刀剑眉一挑,道:“赌约是你提出来的,你想不劳而获?”
慕裴纪脑子里又想起来前不久他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理所得的真相,他现在,确实急于验证这个真相了,不然他也不会让他这位刚正不阿的师哥帮他做这种虽然见不得人却要昭告天下人的事情。
“师父说过,不劳而获非君子。”慕裴纪嘻嘻笑了,“我搬,我搬。”
做戏做全套,慕裴纪和柳叶刀并不打算将银子真正盗走,只不过他们要做出一种已经将银子盗走的样子来。
于是他俩一人搬了五箱偷溜了出来,共计五千两银子。慕裴纪正在忧愁带着这些银子该放在何处以及他们该怎么逃出孙府时,一声小小的惊呼传进了他的耳朵。
“谁!”慕裴纪喊道,柳叶刀顺着慕裴纪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只身穿里衣的姑娘在那,柳叶刀瞬间又将眼睛挪开了。
原来是孙府的大小姐——孙兰茹,她因为后院失火,自己的闺房也被烧着了,趁着大家都在灭火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恰好碰到了两个小偷这不堪的一面。
“我是孙兰茹,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人!”孙兰茹娇声娇气地质问道,“你们两个来我家做什么?”
“快点离开,这不是你该问的。”柳叶刀声音嘶哑,看不清神色,拔了一下腰间的佩刀。
“我师哥可不是好惹的,孙小姐,还是快快离开吧。”慕裴纪不像柳叶刀那么忌讳女孩子只穿着里衣这一不符合风俗的情况,看着孙兰茹,狐假虎威地说道。
“我知道了。”孙兰茹声音婉转,绕着这两人转了一圈,“你俩中有一人就是那江湖名盗柳叶刀,今日来偷那五千两银子的!”
“这是什么?”孙兰茹站定,纤纤玉指指着地上十个箱子,“这莫不是就是那银子!”
“你们可知,盗取朝廷的银子,是多大的罪名?”小姑娘娇声地说着最狠的话,“小心你们的脑袋!”
慕裴纪突然很想逗逗这小姑娘:“那你怎么现在不小心小心你的脑袋?”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聪慧如孙兰茹,怎么会看不透慕裴纪的行为,笑了一声:“你们是贼,却不是坏人。我倒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去自首。”
“恕难从命。”慕裴纪正色道,“你当我们不知道?这箱子里面其实是孙员外掉包了的石头。”
“你们知道?”孙兰茹一脸震惊道,“那还偷它作甚?”
“为了一个真相。”慕裴纪难得正经地说道。
“我与他有一个赌约。”柳叶刀沙哑着声音补充道。
孙兰茹挑了挑眉,清澈的眼眸直视慕裴纪,道:“那我倒是好奇了。”
孙兰茹身子一转,巧妙地一把抓住慕裴纪和柳叶刀一人一只胳膊,道:“方才我已通知父亲,你们若是不想被我过多纠缠,带着我一起走,如何?”
“孙小姐,自重!”比起慕裴纪来,柳叶刀更加注重男女之别,被孙兰茹抓着胳膊就已经足够让他羞红了脸。
“否则我就告诉天下人,你们二人是如何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孙兰茹哼了一声,打定主意不松手,“父亲马上赶来,快些决定!”
“欺负”这个词很奇妙,要是传了出去,江湖上必然会说是柳叶刀玷污了人家孙府小姐的清白,众口悠悠,柳叶刀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慕裴纪明白自家师哥的性格,要是真的被传出这种绯闻,他会拿着大刀把自己砍成八瓣的。这下慕裴纪彻底拿这一位娇娇小姐没辙了,他无奈地与柳叶刀对视一眼,道:“行,你先松开。”
紧急之下,慕裴纪抱着孙兰茹,柳叶刀将那十箱银子,哦不,石头,藏在了隐秘处,三人一同翻越了孙府的院墙,分文未取。
慕裴纪柳叶刀孙兰茹三人马不停蹄赶往山林间的临时住处,孙兰茹环着慕裴纪的脖子,眼神灵动,问道:“现在和我说说吧。”
慕裴纪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道:“孙小姐,你先下来!”
柳叶刀比较冷静,问:“路上并无追兵,你根本没有通知你的父亲。”
“骗你们的啦,不然你们怎么会同意带我出来?”孙兰茹娇声娇气,“我早就想来江湖看一看了。”
被耍了!
孙兰茹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生气的样子,佯装委屈:“柳叶刀大哥,还有不知名大哥,你们两个可怜可怜我吧,我从小生长在深宅内苑里,从没见过这么广阔的天!”
“算了!”慕裴纪眉头一舒,“过几日风头过去,就送你回去。”
“好大哥!”孙兰茹笑了,甜甜地追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想要的真相了吧。”
柳叶刀看了慕裴纪一眼,示意他自便,慕裴纪便徐徐道来。
……
慕裴纪和柳叶刀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人,被同一个师父收养,教习武艺。与柳叶刀不同,慕裴纪是十岁那年被收养的,他隐隐约约记得一些有关父母的印象。
而刚来到柳州时,慕裴纪一见孙员外就认出来他是自己父母当日的好友。慕裴纪当年的记忆是前一秒还一家齐乐,而一段缺失的记忆后,他就被现在的师父收养了。
于是他想跟孙员外打听一下有关父母当时的事情,他便向路边一位老奶奶询问如何见到孙员外。
不知是不是巧了,与其他人对孙员外的赞扬不同,这位老奶奶一听见孙员外这三个字,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骂得太脏,慕裴纪便没有转述。
一问,慕裴纪才知道,这老奶奶早年间是在孙府帮工的,后来她老了,她的女儿便接替了她的工作。然而,仅仅第二年,她的女儿便不知所踪,她去孙府讨公道,连孙员外的脸面也没见到!
后来老奶奶翻阅女儿的家书,竟意外在最后那则家书中掉出来一只账单,奶奶看不懂,但也是一直留着。
在慕裴纪的请求下,奶奶把他带到家中,拿出了女儿的书信。
慕裴纪一一看去,这女儿在孙家生活的属实不错,直到最后一封书信也未说过孙府半分不是,只是讲述思家之情。
然后慕裴纪就看了那份账单,上面竟然记着一笔贪污的账!怕老人家知道后,一时激动做出什么事情来,慕裴纪先悄悄瞒下了这件事,然后拓印了一份。找到了账上的店铺,询问一番,果然与账单上一模一样!
那事情就好理解了,慕裴纪如今怀疑,孙府早就贪污良久,那女儿也是不小心把账单一页夹在家书里送出去被孙府起疑而杀害了。
不过柳叶刀却不认可,他觉得这都是巧合,孙府一向与人为善,乐善好施,不会如此。
于是就有赌约——看看孙汝福是否会将那看上去被偷走实际上还在孙府的五千两银子据为己有!
……
听完慕裴纪的话,孙兰茹悄悄地朝着柳叶刀那边挪了几步,即使柳叶刀避她如避洪水猛兽。
“你就瞧着吧,我父亲定不会是那贪污的小人!”
孙兰茹记事起,父亲就一直是慈父的形象,世界上不会有人比父亲更好!
慕裴纪翻了个白眼,道:“你就瞧着吧,我后来还查到了很多证据,这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柳叶刀被孙兰茹逼到墙角,不得已开口:“孙小姐,我们还是该送你回去的,你父亲会担心。”
“不用!”孙兰茹娇声喊道,“我给父亲留了纸条,说我要出来闯荡江湖了,父亲都是知道的!”
说着她拿出自己一直背着的小包裹,笑眯眯地:“我都做好准备了!”
……
慕裴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上这个大麻烦的,从孙府回来第二天,柳叶刀就以还有要事跑掉了,只留下他自己直面孙家小姐的威光。
要事要事!分明是避孙小姐为要事!
“孙兰茹!”慕裴纪终于忍不住了,“你讲你想要闯荡江湖,为何天天拉着我来和这些百姓聊天?”
慕裴纪不反对帮助广大民众,钱财人力他都可以贡献,可是和人聊天算怎么回事儿?
眼看着眼前的大娘声色并茂地说道:“那日,肖大人的面容可是被我瞅见了,当真是身姿堂堂。那五千两银子哗哗地被抬进了孙府,孙员外派了好些侍卫守着呢!”
另一位大娘道:“把这银子交给孙员外准没错!咱这柳州谁不知道孙员外是个好官?即使是那有名的大盗柳叶刀,也是失败而归了。”
柳叶刀那日的盗窃,孙汝福至今未作出回应,坊间流言柳叶刀乃是大败而归。
大娘们转眼一瞧,又唠到了慕裴纪身上:“话说那肖大人三十有余,却也和小慕一般未曾婚娶呢?小慕,你可以心仪女子了?”
大娘的眼神在慕裴纪和孙兰茹之间流转,慕裴纪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性子跳脱,还没有走掉就已经是给孙兰茹和这群大娘面子了!
慕裴纪恨恨地想:孙兰茹这小丫头这就是想变相地告诉他她爹孙汝福不是坏人是吧!
果不其然,结束后,孙兰茹听到慕裴纪的质问之后,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得慕裴纪颇有些心虚。
孙兰茹说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爹他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了,你不该认为他是个坏人。”
“都说孙小姐兰质蕙心,那又如何不懂得,人对人的看法是很固执的一件事情,你想要改变我的想法,单凭这些言语是不够的。”慕裴纪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孙兰茹,薄唇轻启,缓缓道:“你得有证据。”
“你猜你爹为何时至今日都不曾对那日‘失窃’的五千两白银做一番回应?”
“孙小姐,你是知道的,无论是真金白银还是冒充的石头,我们都未曾取走……”
“那你猜,你爹是否会将真相告知世人呢?”
…………
或许自己是真的错了?
三日后的大街上,孙兰茹浑浑噩噩地走着。她方才在街上看到他爹张贴的告示,上面赫然写着“柳叶刀及其同伙盗走了朝廷赈灾粮食五千两”!
孙兰茹心知肚明,慕裴纪他们根本没动那些银子一分一毫。
可是,江南的百姓该怎么办……
“啊!”忽然,孙兰茹撞到一人身上,再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慕裴纪。
孙兰茹耷拉下头,没精打采地对慕裴纪说:“或许你是对的,可是,父亲怎么可以将江南百姓的性命置之不顾?他,他是个仁官的啊!”
赢了和师兄的赌约,看到了先前言之凿凿的大小姐吃瘪,慕裴纪本应是开心的,只不过,看着孙兰茹的模样,他的心头好像也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我带你去见父亲!”孙兰茹抬头看向慕裴纪,“我们必须让父亲迷途知返!百姓还需要那些银子!”
慕裴纪瞪大了眼睛,按照他和柳叶刀的赌约,既然孙汝福不是个好官,他们是准备真的劫了孙府的富去济百姓的贫的,但看着孙兰茹重新闪亮起来的眸子,慕裴纪不由得点了点头。
“我先把师兄叫来。”说话间,慕裴纪放飞手中的一只信鸽,“咱们先找个客栈等着。”。
三刻钟后,柳叶刀持刀带着一身肃萧进入慕裴纪和孙兰茹歇息的客栈。
“师兄!”慕裴纪唤了一声,柳叶迈着长腿走向他们,落座先喝了一大口茶。
“我输了。”柳叶刀低沉着嗓子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慕裴纪很想说“都是那孙老贼装的太好了”,但念及孙兰茹在场,他改口道:“孙小姐说是可以带我们去见她父亲。”
闻言,柳叶刀将视线转移到孙兰茹身上,但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
“那就出发吧。”
三人在当日的傍晚抵达孙府,守门人一看到孙兰茹,又惊又喜:“小姐,你回来了!”
“这两位是?”
“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没处落脚,我就给带回来了。”孙兰茹扬起声音说道,“父亲呢?”
“老爷在陪夫人用膳呢。”
侍卫凑近了孙兰茹,小声说道:“小姐离开,夫人生了好大的气,老爷可不敢这个时候再得罪夫人了。”
她爹一向是个仁官,就算下人议论也不会说什么,对于自己疼爱妻子儿女一事,孙汝福更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孙兰茹心里闷闷的,她不理解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会克扣朝廷赈灾银子?这本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证据就在孙兰茹面前,她不得不信。
孙兰茹带着两位新认识的朋友进了府,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们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吧,回头咱再去找父亲。”
此时,日头正盛,孙兰茹感到有些眼花,她分不清那是因为阳光刺眼,还是因为她的眼中泪珠溢出。
慕裴纪叹了口气,少年人的眸子闪了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约两刻钟后,孙兰茹带着二人到了孙汝福的书房,敲了两声门,在听到门后一声“进”后,三人推门而入。
“爹。”孙兰茹声音清脆依旧,却不再欢脱。
孙汝福听到日思夜想的女儿的声音,惊喜地抬起头,中等体型的身子颤抖了两下。
“是兰茹啊……”这位半百老人身躯看上去比前几日佝偻了不少,发丝也愈发地白了,眼睛浑浊,好像有看不清的泪珠在抖动。
孙兰茹见几日不见的父亲老成这样,心酸不已,但她从小学的,从父亲那里学的,从夫子那里学的,都告诉她,不能置那五千两银子不顾,不能置江南百姓不顾!
“这两位,就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孙兰茹忍住眼中的泪意,转身关上了门,搀着自己的父亲坐下。
暮色的光影中浸没着点点浮尘,孙兰茹一脸正色地看着处于阴影中的父亲。
“爹,女儿有话想跟您谈谈。”
孙汝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阴影中佝偻的身子猛的一颤,怯懦地瞅着处于光明中的孙兰茹三人,全然不像那位老当益壮的员外大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孙汝福苍老着声音说道,“你偏偏在那日躲开了守门人跑了出去,回来,又带着这两个人,我难道还想不到你这几日究竟是在和谁混在一起吗?”
“爹!”孙兰茹皱眉喊道,“既然如此,那五千两银子……”
“住口!”孙兰茹话还没有说完,孙汝福猛的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喊道。
喊完,孙汝福看着惊地怔住了的孙兰茹,叹了一口气:“兰茹,你不懂。让你的朋友离开吧,我不追究。”
慕裴纪咬了咬牙,也不顾及孙兰茹还在这里,冲着孙汝福就喊道:“你这老贼,你贪污朝廷赈灾银子,平日里,你手下那些铺子做的那些勾当你难道不知道?李婆婆的女儿怎么死的你不清楚?你好一个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官儿!”
“慕裴纪!你说话客气点儿!”孙兰茹喊道,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爹,你到底,有没有……爹,你跟女儿说实话。”
豆大的泪珠从孙兰茹脸上滚落,却无法描绘出她心底创伤的千分之一,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一个那个置百姓于不顾、唯利是图的贪官。
“兰茹啊!”
看着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孙汝福心疼不已。可是,可是……有些话,他的小女儿,不该知道!
“我不能说……”孙汝福闭眼仰面,泪水从脸上低落。
柳叶刀沉声道:“不论如何,江南的百姓需要那笔钱财!你若不如实交代,小心你这员外府!”
柳叶刀一向嫉恶如仇,他盯着孙汝福,手中刀剑险些出窍!
慕裴纪同师兄站在一起,也是一脸愤恨。
一时之间,书房内几人,已经形成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空气,似乎被凝固了。只能听见孙兰茹低低的啜泣声,和孙汝福微不可查的叹息。
…………
“吱——呀——”
门被打开了。
孙夫人年芳半百,却是风韵犹存。她身子婀娜地打开房门,步步生莲。
“夫君……”
闻着妻子呼唤,孙汝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夫君。”孙夫人的语气也是带着叹息,“茹儿大了,有些事她该知道。”
“你也,不能瞒她一辈子是不?”
“况且,那人的贪心,咱小小一个员外,填不满啊……”
听到自己夫人的话,孙汝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孙兰茹抹了把泪水,拉住她娘的手:“娘亲,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孙夫人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丈夫。
孙汝福叹了口气,艰涩地开口道:“兰茹,你可还记得那位九郡抚卫?”
“肖启胜?” 柳叶刀问道。
“没错,就是他。”
“可他不是这批银子的上一位护送人吗?他和你的贪污有什么关系?”慕裴纪皱眉,问道。
闻言,孙汝福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呵,九郡抚卫。钱权兵,他都有了。可是,他并不满足。”
听到孙汝福的话,孙兰茹替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柳州本来一直是个贫困之地,直到五年前,这附近发现一座金脉。当时朝廷派来肖启胜监工金脉的开辟,也是那时,他威胁了我。”
“他说皇帝即将选秀,他见兰茹聪慧貌美,便说要将兰茹送给皇上。”
“我百般推辞,但他说……”孙汝福顿了顿,“他说除非日后每年给他大量钱财,否则,这宫廷,兰茹是非进不可了。”
“早些年,金脉开垦顺利,我勉强可以应付肖启胜的贪心。后来,我便让底下的铺子做些假账。今年,今年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动了那赈灾的银子啊。”
“爹!”孙兰茹着急地喊道,“你爱女儿,女儿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做一个贪官啊!你现在甚至!甚至害了那么多的百姓!”
“茹儿。”孙夫人嗔怪道,“别那么和你爹说话,他已经够难受了。”
看了丈夫一眼,孙夫人叹了口气:“你爹不傻,他也曾想过带着咱一家人远走高飞,但那肖启胜说,你爹若是走了,这柳州便该易主,那新主人是谁,便是肖启胜做主了。”
“你爹在,好歹能为百姓们兜一兜底,若是换了人,你哪能见柳州现在的安乐和平?”
慕裴纪挑眉:“难怪这柳州虽有金脉,人民却谈不上富裕,原来是这个原因。”
“但是,”话头一转,慕裴纪问道,“李婆婆的女儿呢!她是怎么死去的?”
孙员外老眉一皱,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死在他家的人,他居然连名字都不记得!慕裴纪很不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李妍。”
孙汝福一脸茫然,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也是茫然:“我熟知府上所有人的姓名,却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这单子是你们府上的?”慕裴纪拍出那份账单的拓印件,问道。
孙汝福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道:“确实是我造的假账,怎么会在你这儿?”
慕裴纪把他遇到李婆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呀!”孙员外恍然大悟,“我说你这孩子怎么瞧着眼熟,我想起来了!你是曾经郊外住着的慕家的孩子!”
“你说的那李婆婆,我想我也知道是谁了。”孙汝福微微点头,“那人曾爱慕你父亲,你父亲失踪后,她也一直定居于此。她用这一张账单和那么多假的流言将你引入我孙家与肖启胜的瓜葛中,想必也是有些谋划的。”
“等等!”慕裴纪皱眉喊道:“我爹娘难道没死?他们失踪了?”
“对,十几年前的事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慕裴纪还有话想问,“柳叶刀”抬手制止了他。
柳叶刀声音依旧冷静,他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五千两银子。”柳叶刀看了慕裴纪一眼,“你的事情,回头再说。”
慕裴纪看了一眼孙汝福就知道,这老头子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再问也没用。于是慕裴纪狠狠地一挑眉:“九郡抚卫是吧……”
“他的老巢在哪!”慕裴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吓到了孙汝福。
“等等,九郡抚卫势力强大,你们没法拿他怎么样的!”孙汝福急急地说道,“别太冲动,小心搭掉自己的命。”
慕裴纪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们不会傻到自取灭亡的,消灭大反派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徐徐图之啦,不过,还是得给肖启胜点颜色看看。”
“那你们要去干什么?”孙兰茹现在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一双眼睛亮亮的,看上去跃跃欲试,“竟然敢逼良为娼,我也要教训他!”
“逼良为娼?”慕裴纪疑惑。
“可不是把我爹从良逼成了娼?”
“噗。”慕裴纪笑了。
柳叶刀也忍不住嘴角扯动,孙夫人更是素手一扬捂住了嘴小声笑了。
方才沉重的气氛这下彻底变得活泼起来了!
只有孙汝福,神色古怪。
“兰茹,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凭着孙兰茹三人目前的身份势力,别说是向皇上上报肖启胜的不法行为了,他们甚至无法见到肖启胜本人。
扳倒肖启胜是一个需要徐徐图之的事情。
不过……
在此之前,他们要解决江南赈灾银两的问题。这几日过去,五万两银子实际上只有一万两到了江南,其余四万两谁知道是不是全被这个九郡抚卫独吞了?
“这个我师兄擅长啊!”慕裴纪不怀好意地眯眯眼,“江湖大盗!柳叶刀!”
“对!偷哦不劫富济贫!”孙兰茹看上去也很兴奋,“劫肖启胜!”
说干就干,三个少年人很快收拾了行囊,在某一日,孙兰茹拜别了父母,背着背包,随着慕裴纪柳叶刀离开了柳州。
几日后,他们抵达了肖启胜的老巢——月城。此城辉煌阔大,绝非柳州小镇可比。
孙兰茹第一次到如此地方,一路上哇声不断。
“你是青蛙吗?”慕裴纪打趣,气得孙兰茹追着他锤。
柳叶刀淡定多了,他游历大江南北,见过的地方多,他制住二人,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肖启胜的家宅。”
二人停住手上的动作,一起看向那座铜墙铁壁般的宅子,不,不能说是宅子,简直像是皇帝的行宫!四周守卫来来回回,拒闲杂人于千里之外。
看着眼前的豪华大宅,孙兰茹只觉他三人是如此的渺小。
但又一想到,这厮的大宅子,全是压榨底层人民得来的,孙兰茹一阵气愤。她向回小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柳叶刀:“柳大哥,咱现在该怎么做?”
你说她怎么不去问慕裴纪?呵,慕裴纪那黄毛小子哪像是能拿主意的啊?
只可惜孙兰茹的靠近,把柳叶刀整张脸都惊红了,他向后弹射几步,尽量维持住一张淡然脸。
“你吓到我师兄了。”慕裴纪拍拍孙兰茹的肩膀,笑道,“咱当务之急,自然是先给自己找个客栈住下。”
是夜,三人策划良久,最终由权威盗贼柳叶刀敲定了最终方案。
十日潜伏。柳叶刀与慕裴纪双双易容,潜入肖府做了侍卫,慕裴纪更是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大片的守卫混成了兄弟。
盗取玉符。玉符是肖启胜身份之象征,柳叶刀凭借鬼魅般的身影,成功在一次随侍肖启胜的机会中盗取玉符,由慕裴纪传递出来,孙兰茹紧急拓印后迅速归还。
制作玉符。怕被人认出是肖府玉符,孙兰茹特地赶回柳州,由孙汝福协助,找到一顶尖匠人,连夜赶工,制作了一枚相似的玉符。
半月后,孙兰茹归来,三人准备背水一战。
慕裴纪再次纵火,引开大片的人,柳叶刀带着玉符声称要进库房取物,守卫查看玉符时,慕裴纪适时出现。
“呀,这不是李大哥嘛,刚大人着急催你呢。”
那守卫一惊,再抬头,看到是慕裴纪,就调笑说:“小木啊,后院失火,你又在偷懒是吧。”
说罢拍了拍柳叶刀:“行,进去吧。”
慕裴纪在外和守卫说说笑笑。
柳叶刀寻到几张千两银票,数了数书目,揣到胸口约十张,又随手拿了一件珠宝,走了出去。
慕裴纪见柳叶刀出来了,也和那守卫招呼着走了。
天蒙蒙亮时,二人凭借极强的轻功,成功离开了肖府。
第二日,肖启胜宣布全城通缉两个大盗时,三人已经成功出城,直奔江南,救助受灾百姓去了!
“我们到时将这票子兑成现银,交于江南总督冯源即可,我爹说,那位大人心系百姓,只可惜每年上报赈灾银两被克扣的奏折都没法传上去。”
“好耶!到了江南,咱先救了百姓,再好好儿地玩上几天。”慕裴纪伸了个大懒腰,“这几日,可真是累死我了。”
柳叶刀默默驾车,一扬鞭子,骏马飞驰而去。
三人正在走向新的未来!
而关于慕裴纪的父母,肖启胜的恶行,三人组步入江湖的历练……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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