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新刷油漆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顾晚赶到时,母亲的遗体已经被移走,只留下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医院工作人员,用一种混合着同情与公式化的眼神看着她。
“顾女士,请节哀。”一个年长的警官递给她一份初步调查记录的复印件,“根据现场勘查和监控显示,沈静云女士是独自一人走上天台的,期间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天台边缘找到的脚印也与她的鞋印吻合。我们调取了她近期的就诊记录,显示她有轻度抑郁症病史……所以,初步判定为自杀。”
“抑郁症?”顾晚猛地抬头,声音尖利得几乎变形,“不可能!我母亲性格开朗,她从来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哪来的就诊记录?”
警官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指了指记录上的医院名称和医生签名:“这是仁和私立医院的记录,不会有错。或许,沈女士是刻意隐瞒了病情,不想让您担心。”
仁和医院?顾晚的心猛地一沉。那是林序持股的一家私立医院。
林序一直陪在她身边,此刻他紧紧握着顾晚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代之以一种沉痛的哀伤。他接过话头,对警官说:“警官,这件事对我们打击太大了。我岳母她……最近确实有些情绪低落,但我们都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演技逼真得让顾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为什么要撒谎?他为什么对母亲有“抑郁症”毫不意外?甚至还帮着“佐证”?
顾晚想尖叫,想戳穿他的谎言,但极度的悲伤和巨大的疑团像棉花一样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林序,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冰刃。
处理完繁琐的手续,领回母亲的遗物——只是一个简单的随身手包。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温馨、此刻却冰冷彻骨的家,顾晚把自己反锁在母亲的房间里。
房间里还残留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她抱着母亲常盖的那条羊毛毯,蜷缩在床角,眼泪无声地流淌。一天之内,她的世界崩塌了两次。丈夫的背叛,母亲的惨死,像两把巨大的铁钳,将她夹在中间,痛不欲生。
她不相信母亲会自杀。绝不相信。
颤抖着打开母亲的手包,里面只有一部手机、一个钱包、一支口红和一串钥匙。她解锁母亲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微信聊天记录干干净净,最后几条还是和她的日常闲聊。通话记录也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只是抑郁症?
不,不可能。顾晚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林序书房里的那通电话,想起他看到母亲死讯时那一闪而过的“了然”。这之间,一定有关联。
她开始疯狂地翻找母亲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抽屉、衣柜、书架、床头柜……她像一个濒临绝望的掘金者,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终于,在母亲床头柜最底层抽屉的暗格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类似U盘的东西。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了出来。
那果然是一个银色的U盘。
她立刻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插入U盘。U盘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尝试了母亲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都显示错误。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又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这一次,没有视频,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想知道真相?密码是你父亲的忌日。”
顾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的父亲,在她十岁那年因车祸去世。这件事,除了至亲,外人知之甚少。这个发信人,不仅知道林序的出轨,知道母亲的非正常死亡,甚至连她早已逝去的父亲的忌日都一清二楚!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而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清晰地洞察着一切。
她颤抖着输入了父亲的忌日。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只有一份PDF文档。她点开文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股权代持与资产转让协议
甲方(委托方):沈静云
乙方(代持方):林序
顾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忍着巨大的不安,飞快地向下浏览。协议条款复杂而严谨,但核心意思却清晰得残忍:母亲沈静云,将她名下持有的“云深科技有限公司”的绝大部分股权,以及她个人名下的多处不动产、金融资产,全部委托给林序代持和管理!协议中明确写道,林序拥有对这些资产的完全处置权,而沈静云自愿放弃一切追索权利……
签署日期,赫然是在一年前——就在她和林序结婚前夕!
文件的最后一页,是母亲的亲笔签名和鲜红的手印,以及……公证处的公章。
顾晚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深情款款,什么商业奇才,什么完美婚姻!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爱情和婚姻为幌子的、赤裸裸的骗局!林序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她顾晚这个人,而是她母亲沈静云——那位低调却实力雄厚的女企业家——所拥有的巨额财富!
母亲为什么会签下这样一份近乎卖身的协议?是在什么情况下签的?是自愿,还是被迫?
联想到母亲的“坠楼身亡”,顾晚不敢再想下去。那份冰冷的恐惧,已经渗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晚晚,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煮了点粥,你开开门,好吗?”门外,传来林序温柔依旧、此刻却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
顾晚猛地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燃烧起仇恨的火焰。她迅速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藏进睡衣口袋。
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脆弱:
“林序……我妈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我好害怕……”
她的手,悄悄摸向了床头柜上,那把锋利的、用来拆信件的银质裁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