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颗子弹在胸膛的滚烫,也好过周身无尽的寒冷
——孤苏里
你见过河流上的月光吗?
你曾经在黑夜里孤独地哭泣吗?
李尚榆死的那一晚,纪文在这个地球上的一个角落,站在人流如织的天桥哭的撕心裂肺,过往的人投来看神经病的眼神,又默然走过去。
深夜的桥上终于静寂下来,纪文的眼神也只剩下空洞,他望着那浮在河水上的银色光辉,在那里站了很久,终究失落地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拖得很长,身子弓着像个丢了世界的孩子。
警察在第三天找到了江然,敲开了她的家门。
江然显然一点都不意外,嘴里还叼着烟,什么都没说,让了身子往里进,把身体抛进褐色的沙发。
房里很乱,但并不脏,没有什么家具,两位警察找了半天,勉强在一堆画纸里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正经地问话。
“请问,姓名?”
“江然”
江然摸了摸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跟我刚吵了一架,我压根不知道他在哪?”
一个警察正了脸色,严肃道:“我还没问是什么事呢?”
另一个年轻的警察则抓住了一点,眼神怪异地看着江然,莫名地问:“你是李尚榆的前女友?
江然脸色一僵,皱着眉头问:“李尚榆?他怎么了?”
“他死了,尸体在他的住处被发现了,目前推断是谋杀”
江然眼睛发直,嘴巴半开,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警察互看了一眼,问道:“你认识纪文吗?他们是什么关系?”
尽管问得认真,但仍可以听见尾音里隐藏的古怪语气。江然低着头,仍然没回过神,她张了张嘴,警察没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才听到她颤抖的声音:“不可能是纪文”
“为什么?”
江然直直盯着他们,回了一句话:“因为他们是我见过最相爱的人”
两位警察想到李尚榆家里墙壁上那幅照片,两个男人贴着脸,露着笑,对着镜头满眼的幸福。
他们始终没问出什么,眼前的女人刚才还有些嚣张的冷淡,现在窝在沙发里无声哽咽,两个人只能照顾她的情绪,先找别的线索。
当警察这边还在继续追查纪文的下落,青年警察仍在寻思着要趁早在再次审讯江然。
江然第二天就冷不丁的出现在警局,她穿着一件白衬衫,更加瘦弱和憔悴。
她身边陪着一位拿着黄色头发的男青年,走起路来弓着身子,低着头有些不安地走了进来,打扮的像个地痞流氓。
有人认出他是城里最会惹事的混混之一,经常进出派出所,警察们都认识他。
“哟,这不是徐明清?好久不见了吧”
徐明清瞪了一眼打招呼的人,又悻悻的看了一眼江然,没趣地笑笑。
江然脸色有点僵硬,对着昨天上来的警察说道:“我想看看李尚瑜”
李尚瑜虽然死后的第二天清晨就被人发现了,但尸体一直放在法医间里,没有人来认领。
江然说:“李尚瑜为了和纪文在一起,真的是众叛亲离,父母发了毒誓一辈子不来往不联系,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
而当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父母和老朋友还在用另一种方式在怨恨他。
他如今静静地躺在这里面,一张没有生命的脸庞,即使他有一张干净的脸,眉目精致,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柔动人。
他的眼睛最美,纪文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夸赞:“李尚瑜的眼睛真的是最明亮的星星,真让人想摘下来”
而此刻,他闭着眼眸永远陷入了一片黑暗,留给了纪文永恒的黑夜。
站在身边的青年警察不知如何形容江然的表情,她死盯着躺着的人,眼里没有太多悲伤,反而充满了愤怒,但又不停的深呼吸,眼眸忍不住悄然滑落几滴眼泪。
青年警官问旁边的徐明清:“她真的没有和李尚瑜在一起过?”
徐明清疑惑地看了一眼,说道:“她的前男友是纪文”
等了很久,那警官才走上前去,慢慢说道:“他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也是致命伤,就是心口的那一刀。凶器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已经在案发现场找到了”
江然终于别过头,冷静的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不可能,刀把上的指纹不是受害人的。而且,住处的每个地方都有相同的指纹,可以推断出那是和受害人住在一起的人,不过首先要找到纪文,才能继续推断”
江然没有辩驳,顺从地到审讯室接受讯问。
“那你就说一说他俩的事吧”
江然低着头,踌躇了一会才幽幽说道:“他两在一起七八年了吧,大二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之前是同系的校友,后来成了朋友,再后来就成恋人了。大一的时候,纪文还是喜欢女人的,我是他的女朋友。第一次看见李尚瑜就瞧出不对劲,说不上来,也许他那时就对纪文有感觉吗,早想着把人带弯了。”
她描述时语气平淡,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那后来呢?你和他们的关系是怎样的?他们的感情怎么样?”
“他俩当初在一起时,我跟纪文就闹翻了,在学校遇到都不肯打招呼。毕业两年后,我在同一座城市遇见了他们,倒没好意思继续闹着。说实话,我挺惊讶纪文还和他在一起的。纪文这个人吧,说他花心实在有点冤枉他。但是对一个人的兴趣热情最多三个月,剩下的时间就等着对方先开口,他从不主动说分手,总是逼得别人先开口”
说到这的时候,江然苦笑了一下。
“他们邀请我一起去他们家吃饭,我才明白他是真爱上李尚瑜的,后来我们就成了不近不近的朋友”
“那李尚瑜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怎么喜欢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心思很深。当初偷偷看上纪文时,经常找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但我也很欣赏他,他是个全心全意到有点偏执的人,纪文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三年前有场车祸,他们在同一辆车,他为了救纪文,差点就废了。李尚瑜像是那种你不会一眼就看上的人,但是又很容易被他吸引,一辈子爱不上别人,所以我也无法怨恨他。”
“我们调查发现,邻居说他们也有些矛盾偶尔会听到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江然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说过李尚瑜是个心思内敛的人,他的心眼很小,掌控欲很强。纪文在公司应酬,他都会胡思乱想。有一次他们半夜进医院,我赶过去时就看见纪文的脖子上被咬的鲜血淋漓,那是李尚瑜一时发疯闹的,他的嘴里也沾满了血。你真的无法想象那种爱。但是纪文根本就没有任何怨恨恼怒,反而忍痛一直在旁边安抚他”
两位警察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他们低头写着什么,又想起什么问:“你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初八,我们也不经常见面,有事才会聚在一起”
“那有联系吗?电话,短信,上网……”
江然侧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出事的前两天,9月30日吧。我生日,我打电话过去,李尚瑜接的,想请他们一起过来吃饭,絮叨几句就挂了。”
“他们当天来了吗?”
“没有,可能有事吧,我也没在意,晚上打电话过去,纪文说临时有事就没来”
江然走出警察局时,突然问了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经法医鉴定,应该是前晚7点到8点之间,不过我们好像已经有了确切的时间。”
警察把一件套了证物袋的东西递给江然,里面是一只蓝色腕表,上面的指针停止不动,指着七点四十二分。
江然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纪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本来是一对情侣,他的手表是蓝色的,纪文手上的是黑色,表带上还请人特地刻了两人的名字缩写”
“那这时间代表什么?”
“代表死亡,代表结束,也代表永恒”
李尚瑜虽然死了,纪文也就成了行尸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