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过两次高考。
第一次高考,2003年。那一年高考第一次提前到了六月,那一年赶上了非典,那一年据说还有史上最难的数学题。我的考场在县城一实小,现在看来距离当时我的高中宿舍只七八分钟,但记忆里总觉是走了很长的路程。进入考试学校的时候,除了安保人员、监考老师、后勤服务人员,还有防疫站的白大褂大夫,体温表和水桶。第一场语文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我的手心仍然有汗,不停地默念:别紧张,别紧张,快了,这种日子快要结束了……
最后一场考完以后,我们住校的学生赶不上回家的客车,学校通知晚上校园内可以自由活动。于是走读的同学也留下了,我们像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脱掉镣铐撒欢。因为之前要腾教室做考场,备考前三天我们都搬了所有书本去了餐厅二楼复习。偌大的餐厅二楼成了欢乐场,书、本、试卷乱飞,有人折了纸飞机到处乱撞,追、闹、哭、笑,斯文的语文老师关切地问着考的怎么样,严苛的班主任戴着茶色眼镜看不清眼神。同学们相互交换着毕业留言册,有人写着写着又哭了。校园内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来回逛,有人闲话日常,有人聊起惆怅。那一晚只有两件事:放纵,和告别。
有几位老师在我的留言册上写评语,有的写的很感动,也发现有的写的不走心,已无关紧要。这沉甸甸的高中三年,那些披星戴月的夜、那些灰蒙凛冽的清晨,那些淋漓的大汗,那些擦去的眼泪,山一样的书库题海,火一样的挣扎煎熬,都过去了。
L趴在我宿舍的床上,用胳膊挡着偷偷给我写留言。我们十几平米的宿舍,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睡三个人,睡了近20人。她写完把本子一合,说:等我走了再看。后来我翻开,是像诗不是诗的几行字,现在看来无比矫情,当时却感动的泪水涟涟。熄灯后十几个人又叽叽喳喳地夜谈,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那是我在那张拥挤的床上睡的最后一晚。那时候小县城网络并不普及,也鲜有手机,虽然我们都留下了家庭电话和联系地址,可是最后,有很多人没有再见过面。
第二天醒来,我们陆陆续续收拾书包、被褥,最后打卷,滚蛋。
我没有撕掉我的书,因为我预感到似乎还得再来一年。那年8月,我去了另外一个小县城复读,那个学校的学习氛围很浓,也很压抑。我从那一年起,变得少言寡语,也开始消磨掉自信。复读的生活单调,朋友很少,关于那年的高考,我竟没什么好谈。只记得04年的数学题很简单,我居然考了130多分。
后来我考上一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再后来过上了不上不下的人生。
我们常说青春很美好,我很怀念那段单纯朴素的高中,有时候也怀念凌晨苦读的自己。但如果你问我要不要再重来一遍,大概我也会摇摇头拒绝。绝大多数的美好和苦楚,都没有必要再来第二遍。复读时候校园的公告板上一直有一句话: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把这场直播用心做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