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串悠扬的手机来电铃声划破夜空,把梦境中的祝小秋惊醒,她迷瞪了一会,才不情愿地扒拉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听筒那端传来一阵刺耳的风声,撕扯着漫无边际的黑夜,祝小秋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整个人清醒地瞪大双眼,她猛地意识到这是个午夜电话,她慌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不要挂。”对方沉寂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祝小秋缓了口气,打开台灯,用手捂住哈欠,嗔怪道:““振刚哥,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啊!”“小秋,我要结婚了。”朱振刚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醉意,“真的吗?和谁?”祝小秋噌地折起身,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慑到了,自从她忙得昏天暗地,朱振刚仿佛也销声匿迹。
“凤琴!她怀了我的孩子。”朱振刚呜咽着,这让祝小秋一时不知所措,她以为表哥是喜极而泣。这两年,凤琴喜欢表哥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的事,再说人家二十岁的黄花大闺女配一位中年大叔绰绰有余。
“哥,我看得出来凤琴很喜欢你,这么好的女孩能娶进家门是福气,你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祝小秋诚惶诚恐地说,没想到听筒那头的朱振刚转了话题:“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早着呢,别听我爸瞎说,难怪你最近都不来金城接我回洛阳了,原来是忙着和凤琴谈恋爱呢。”祝小秋敏捷地把球抛了回来。
“记得以前,我经常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你下课,看到你早餐最喜欢吃的是肠粉,还有男孩子给你摘学校附近公园里的月季花,这群兔崽子一个个毛都没长齐,连月季和玫瑰都傻傻地分不清,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写情书追女同学……”朱振刚带着哭腔,舌头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渐渐地脱离了理智和教条的控制。
翌日,祝小秋上班时感到头痛欲裂,身体有些失重,熬到下午三点,便向公司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朱振刚从昨晚至凌晨断断续续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导致她严重失眠,哈欠连天。
祝小秋迎着烈日,从工业园门口坐公交车赶往市政广场附近的一家旧书店还书,这家旧书店坐落在通往西堤三路的一条清幽的羊肠小道旁,四周是错落有致的民房,受河堤开发的影响,这里已经纳入拆迁区域。
这一个星期,中年发福的书店老板已经数次催她还书,算起来祝小秋是这家书店的常客,一个月的借书量均在五本以上,老板每次都带着疑惑的目光询问:“看得完吗?”小秋总是满足地莞尔一笑,抱着书本匆匆回到附近的出租屋。自从乔迁后,她已经鲜少回到这里。
“老板,真不好意思!我……”祝小秋刚踏进书店大门,视线立刻被对面角落里一道熟悉的背影吸引过去,她微微一滞,只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书店老板见是她,反而局促地赔笑:“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知道的,附近都在忙着搬迁。”
“没关系,老板,书都在这,您核对一下,顺便把新店地址写给我。”祝小秋把布袋里的六本书放在柜台上,又忙不失迭地从包里找出一本便携式笔记本递给对面的中年男人。男人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转行了,网店的兴起,二手实体书店已经逐渐没落了。”
祝小秋遗憾地点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站在角落里看书的男人,他冷峻得好像一幅画,昔日两人相处的种种时光,瞬间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书店老板很快把书目核对了一遍,祝小秋退了借书卡,逃一般地离开。
“祝小秋!”那道声音仿佛穿越了数年光景,才终于落在她的身后,祝小秋却置若罔闻,她拉开步伐企图掩盖不知何时从心里滋生的那份贪恋。“你在逃避什么?五年了,你还是没有变。”男人的声音清冽而沉稳。
祝小秋开始感叹世界之小,她怎么可以在一个星期里在不同的地方和前任不期而遇两次。她不得不收敛思绪,缓缓地转过身,和身后几步之遥的人淡然对视:“你怎么在这里?”陈君山脸色平静,像在解释:“我在附近的地高教书,这家书店经常来。”祝小秋的心忽然一紧,竟是抽丝剥茧地疼,她的脸漫过一丝倦色。
“你怎么了?”陈君山的语气里透着难得的波澜,他看上去比五年前更加成熟俊秀,在学海里耳濡目染多年,气质难掩那份斯文俊雅,穿着灰色的体桖衫、黑色休闲裤、灰色运动鞋更显匀称英挺。
祝小秋极力掩饰突如其来的伤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们原来一直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呼吸同一片天地的氧气。原来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依然在内心深处为他而悸动,可是,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遥远得如同两个星系。
“我有事,先走了。”祝小秋慌忙转过身,奔向小道深处,那里通向广阔的市政广场。陈君山的脚步声徐徐而致,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胸口像被堵了一块巨石,险些透不过气来,祝小秋用力抹去脸庞的泪水,不敢让路人发现她此刻的窘态。
陈君山一路沉默,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他们从未分开过,只是在闹情绪。他跟着她上了开往东城的公交车,她靠窗而坐,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发呆,直至斜阳若影,暮色苍茫。
终点站到了,车里的两个年轻男女仍然像女郎和织女,杳无去意,公交车司机一遍遍地回头张望,陈君山又投了一次钱币。被司机看出了端倪,他伸长脖子好奇地问:“吵架了?你女朋友睡着了。”司机努努嘴,陈君山略一沉吟,然后径直走到祝小秋身旁,凝视着她被泪痕吻过的脸颊,轻轻地呢喃:“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