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中秋节,洛阳镇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今年也不例外。十里八乡的老人孩子都起了个早,钻进带着棚子的摩托三轮车里等候赶集,不到晌午,大院门口西北角停满了载人的摩托车、面包车,路人行色匆匆。
祝思琪没有贪睡,她肿着双眼到李梅店里帮忙,兰海文穿着一身灰色的李宁运动套装站在店前忙碌,高大挺拔的身姿吸引着路过的年轻女孩的眼球。
祝思琪不时回头张望,眼神只敢蜻蜓点水般落在他身上,她心想像兰海文这般品学俱佳的少年,在大学里肯定是个风云人物,追求他的女孩子恐怕能凑成一个班。更何况往这小小的洛阳镇一站,回头率竟比她还高,脸色顿时黯然。
李梅站在杂货店的收银处,她一边拉抽屉给客人找零钱一边灼灼看向祝思琪,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她也曾少女怀春,眼前这幅景象怎么可能逃过她的慧眼,李梅心里暗自思忖:两个孩子好像越走越近,当初就不该同意老祝让海文给两个女孩子辅导电脑课。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故作轻松地喊道:“思琪,别忙了,歇会。”试图把心不在焉的人儿拉回现实。
祝思琪转身会心一笑,她继而看向店前充当模特的兰海文,两个青春盛年的女孩正向他询问孔明灯的价钱,不由眉心一皱,脱口而出:“海文……哥。”声音又低了下去,像细碎的蚊子渐渐消失在耳畔。
兰海文很快卖出了两盏孔明灯,他收了钱,回过身和祝思琪四目相交,轻快地走到她身旁,笑着说:“我看你无精打采的,要不回去休息吧?”
站在角落里的李梅双眼盯着他们的背脊,深怕错过了什么,“不,你难得放假,我想和你在一起。”祝思琪浅浅撅着嘴,尽量压低声量,兰海文悄悄瞥了一眼李梅,她在给客人算账,“那你愣着干什么?去帮我妈的忙啊。”兰海文向祝思琪眨眨眼,祝思琪“噢”了一声,低眉顺眼地朝李梅方向走去。
傍晚,祝家的晚餐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筹备,六点正式开席,中秋节是全民狂欢的节日,也是万家团圆的日子。祝之进一如既往请来朱振刚和老酒友兰良才一起庆祝,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祝小秋和祝思琪很快填饱肚子放下碗筷,纷纷作鸟兽散,“你们上哪去?”祝之进的目光穿越层层屏障,力图挽留耳边稀碎的步伐。
可是,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家里骤然清净下来。兰良才忍不住笑出了声,朱振刚沉着脸,心里已然明朗。祝小秋和祝思琪在大院门口分道扬镳,祝思琪刚走了几步就被身后的祝小秋叫住:“你上哪去?”
“我找……同学一起放孔明灯。”祝思琪支支吾吾地眨巴着眼,祝小秋顿时张大了嘴,脸上阴晴不定,她语气凌厉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去见那个私定终身的男孩子吧?”祝思琪闻言,狡黠地点点头,又话锋一转:“你不也是忙着去赴约吗?难道是去看老妈?”
“我以为你和我一起去东郊呢。”
“陈君山住在东郊,我的契约情人可不住那,稍晚些我再去陪老妈。”祝思琪片刻换了姿态,得意地耸耸肩。祝小秋听了,厉声说:“明年上大学了,你可别乱来。”“知道啦,你还是关心自己吧,我听吴阿姨说近期帮你物色对象来着……”后面的话落进祝小秋的耳朵里成了嗡嗡嘤嘤的碎语,她怔愣了一会,转眼,祝思琪已经给她留下一道疾风而驰的背影。
夜晚的闹市,人们走街串巷,意犹未尽,秋风渐起,驱散着街头缱绻的热度,白昼完全被夜色覆盖,月亮像一块清晰的胎记挂在浅白清朗的夜空,大街上树丛里人影绰绰。洛阳镇的上空飘浮着无数只流光溢彩的孔明灯,一对情侣正坐在八角山山腰的凉亭处歇脚。
“哇……好美!”祝小秋望着有如萤火般的孔明灯徐徐铺展而成的壮阔画面,眼里仿佛装着星辰大海。陈君山搂过她的肩,柔声说:“在这里能看到洛阳镇最美的风景。”祝小秋的脑袋抵着他的肩,小声撒娇道:“我爬不动了。”耳边传来陈君山的轻喃:“我背你。”祝小秋猛地挺起身,一双眼球在夜色中悠悠地打转,她面露喜色道:“真的吗?”
陈君山弯下腰,做躬身状,语气柔软轻绵:“这里还能背着走一段路,再迟疑我就反悔了。”祝小秋环顾四周,此时节日气氛正浓,山道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仰头望去偶尔有零星的灯光洒落在树丛里,依稀照亮着脚下的步履。
“黄少泉老师说得对,这里的八月十五简直是一半烟火一半星辰呀。”祝小秋跳上陈君山的后背,仓皇地埋头抵肩。黑夜于她而言,其实不过是一块染着冷色调的布,时而平静时而风起云涌,一旦出没在人群中它就失了份量。
祝小秋靠在陈君山单薄的后背上,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穿越忽明忽暗的树丛,身边的暗影不断地往后退,这场景似曾相识。祝小秋的胸口突然一起一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拼命地抑制自己的泪水,嗫嚅许久:“陈……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