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秋风萧瑟。祝小秋一路牵着陈君果回大院家属楼,她们和买菜回来的祝之进撞了个正着。
祝之进低头看陈君果,笑着问:“这谁家的小朋友?”“陈君山的妹妹。”祝小秋不假思索地说,陈君果睁着圆鼓鼓的大眼,喊了声“爷爷好!”祝之进猛地一怔,挺起腰板,认真查看自己的行头,有丝受宠若惊。
站在一旁的祝小秋笑弯了腰,她调侃道:“爸,果果这么叫您,合适。”祝之进略一思索,又坦然接受现实。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祝小秋:“她家也住这边?”“不是,陈君山回老家办点事,我带果果几天,咱家近便嘛。”祝小秋展开了撒娇攻势,这在祝之进眼里可是前所未有的,他若有所思地迈开步子朝前走。
傍晚五点半,家宴开席,朱振刚准时报到蹭吃蹭喝。祝小秋这个月基本在东郊过夜,她每天吃过晚饭就步行到新街,偶尔,陈君山和果果也在店里等她,三个人边走边闹。
朱振刚闷头干饭,额前的碎发几乎落在碗里,陈君果端坐,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的男人,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惶恐,拿着筷子的小手不安地摩挲着。祝小秋察觉到了,安抚她赶紧吃饭。
“振刚,三合村那片山头看得怎么样?”今天他们没有喝酒,气氛倒显得有些静肃,“还在谈……需要担保人。”朱振刚囫囵着说,很快碗就见了底。“这事……慢慢来。”祝之进夹了一块瘦肉往陈君果碗里放,祝思琪第一个放下碗筷,她得赶着时间到学校上晚自习,在一阵细细碎碎的忙活中出了门,大家都见惯了她这个架势,没人理会。
这时,朱振刚忽然对祝小秋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说:“我住东郊安置点,要过去就顺路捎上你……摩托车。”祝小秋心略提,赶紧像掐火苗似的,闷声回道:“不用。”朱振刚放下碗,一边捋了捋眼前的碎发,一边对注视着他的陈君果笑了笑,“小朋友慢慢吃哈,叔,我先走了。”朱振刚对祝之进点了下头,起身离席,眼角的余光打在祝小秋身上,她正安静地吃着饭,不久楼下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华灯初上,机关大院一日既往地热闹,尤其到了初秋,灯光球场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像倾巢出动的蜂蚁,每个角落里挤满了人。
祝小秋领着陈君果穿梭于人潮,她们来到一座凉亭处,凉亭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几百立方的鱼池,鱼池被水泥栅栏层层包裹,高耸的路灯庄严地俯视着人们,偶尔有成群结队的金鱼探出水面巡游。
祝小秋择一静处,像放风的人儿,陈君果很快融入孩童的队伍里,他们相互追逐打闹,像夜幕里扑棱着翅膀的飞蛾,一会静一会动。夜里,陈君果喃喃呓语,把睡在身旁的祝小秋惊醒了,她急忙打开台灯给小丫头测体温,很快温度计显示三十九度。
祝小秋慌忙穿好衣服,隔壁房间传来祝之进沉重的呼噜声,祝思琪徘徊在冗长的梦境里丝毫未觉,她不忍打扰,只好独自背上四十斤重的陈君果下楼。
黑夜吞噬四周的房屋和树丛,稀稀落落的路灯在冷清的过道里悬挂,洒下一片静谧的白。祝小秋垂着头,瞥见脚下的影子短得就像黏在鞋子上,脚步声清晰地踩出节奏般的韵律,像雷鸣般击打着她脆弱的心脏。
祝小秋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尽管往前走……白天她走过了无数次,研究过这块土地的暗棱明角,踢过每块石头,摸过每棵树。
突然,脚下的影子被黑暗吞没,祝小秋不得不抬起头望着远处愈来愈近的霓虹灯指示牌,清冷的秋风撕扯着她轻盈的长发,仿佛要把她拽入深渊。
第二天早上,祝之进起床发现祝小秋的房门大开着,他喊了一声刚走进卫生间洗漱的祝思琪,问:“你姐和果果大早上去哪了?”“我不知道,可能去买早饭了吧,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果果的妈妈。”祝思琪揶揄,“不对。”祝之进摇头,他走到电话机旁拨了几个数字,“在哪?……医院?知道了,一会我让振刚去接你们。”
祝小秋话还没说完,祝之进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让那不务正业的老痞子来接她们?祝小秋看了看陈君果,她经过几个小时的物理降温、口服退烧药,又出了身汗,烧已经退了。人还在暂借的病床上睡着呢,祝小秋趴在床沿直勾勾地看着陈君果,眉目之间在寻找陈君山的影子,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
没一会,一股强大的气流猛地在祝小秋身旁停滞,她心领神会,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你准备当人家后妈呀?”“别在这里咋乎,我的事你别管。”祝小秋看向四周,极力压住嗓门。
“可以呀,从家属楼到医院少说也得七八里路,你脑子坏了,楼下不是有个兰海盛吗?”
“果果是发高烧,必须送医院,万一有什么并发症……”
“你也知道并发症,还背着走了大半个小时的夜路,胆子变肥了嘛。”
两个人正争得面红耳赤时,一位临床的大姐忙不失迭地劝道:“小妹,你男朋友这是关心你,孩子也退烧了,就别吵了。”祝小秋听着差点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