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前的、长在泥土里的、开百花的野槐总是立在那里,在天地间野蛮的生长。经了风吹雨打、四季轮换的野槐微微弯了它的身子,那是与房屋争挤空间后的退步。多少年来,这样的野槐不止生长在那片土地上,而且生长在我的心中。它在我的梦里自由放任、洒脱生长。于是它总是一副青葱的样子,不管不顾的占据着整个天地。是我要叫它一声野槐,然它并非无根无缘。
我们几代人坐在野槐下乘凉。这是难得的。有人说她昨晚做的梦:她梦见有人朝墙外给她扔了给胖小子。这不怪异。怀孕的她正期待来个小子。我们这些人啊,偏爱说些美妙的设想。我也曾缠着外祖母给我做槐花糕。可这株野槐开的花是臭的、苦的,是做不了槐花糕的。总之我一直也没吃过槐花糕。
野槐长在离路口不远的地方。村庄的人走到这里时,便可以歇歇脚。人们谈些庄稼长势和生活趣事什么的。若用光速来计算这逝去的日子,并且空间也在扭曲改变着,那么就不难解释野槐旁的人越来越少。人们坐在屋子里,有空调带来凉爽,有电视带来欢乐。好在没人忘记过这株野槐。就像我仍记得用手抚摸它树干纹路时的粗糙感。野槐一定对这片土地无比的热爱,因为土地是它扎根的基础。我不知道,村庄里的人对这片土地热爱多少。有那么几次,亲人带我去轧马路。当然是在夏季的夜晚。大家什么也说,什么也谈。我晓得路旁野草轻轻绕着我小腿的暧昧,也享受着风吹过旷野、抚向我脸的舒畅。我看到好大块田地,婴儿般的荡着这风做的秋千。我感受到我的亲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尽然,他们也不把这份爱说出口。他们默默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以此产出的粮食来养活家人。
我记起地东头有一颗杏树。那杏树居然能结出酸涩的杏子。在酷暑相伴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去收谷子。人手一把剪刀,身后再拖一个麻袋。谷子收势不错。大家一边说几句话,一边挥去头上的汗水。干农活是件辛苦事,一到时节就要忙起来。大人小孩齐上阵。现代的机器虽帮了人们不少忙,却不能完全代替人们精细的劳作。如果谁家种了金银花,就要被“拴在地里”。金银花一年中开花在夏季,花期较长,且需要全手工的摘采。它在北方的土地里很容易生长,常常能开成花海。虽说是去摘金银花,可真正摘得是它的花苞。开了的金银花不值钱,好看不中用。摘回家的金银花还需仔细挑拣。绿色的花苞要比白色的值钱。当年非典时金银花的价格一度达到上百块钱一斤,而今日因种植户的增多、种植面积的扩大又使得它的价格一落千丈。一些人因此砍掉了金银花树。
看吧,又是风吹落槐花、花洒满地的时候。那先前的孕妇、如今的母亲正抱着她的女儿在槐树下玩耍。而我的外祖母,她的指甲盖下已不再是红色的、变得全白。这是人老了的标志。听到和我同辈的一位亲人说他可不想继承这么多的土地,他是要卖些地的。我想他到底年轻,还不懂得劳作这片土地的厚重的意义。或许他还没准备好,去继承这样多的土地。
然时代再怎样改变,我们也要保持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沉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