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杰先生在《中国文学发展史》说:“《离骚》是屈原作品中最伟大的一篇,描写一个苦闷灵魂的追求与毁灭,篇幅之长,文字之美,幻想的丰富,象征的美丽,怀乡爱国之情,生离死别之感,成为中国浪漫诗歌中的杰作”。是啊,通过《离骚》,我们不仅能感受到屈子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被誉为“辞赋之祖”,更应该从字里行间体会他伟大的怀乡爱国的英雄情怀。
屈子的英雄气节表现在自身的高洁。他不仅出身高贵而且还时时事事注重自己道德的修养与持守。“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说他内美,是先天带来的超凡脱俗的品格,但对他而言远远不够,后天的修为更为重要,因而,他用了大量的香草来修饰装扮自己——“江离、辟芷、木兰、宿莽、木根、薜荔、菌桂、惠草”,“芰荷为衣、芙蓉为裳”;同时饮食也是“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从此“香草”便成了后世文人笔下贤士良臣的代名词。
我们深知道高为师、身正为范,屈子只有严格要求自己,才能规范他人。他曾任楚国三闾大夫,为了他的美政理想,他要为楚国培养更多的贤能之士——“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屈子与奸佞小人坚决勇敢的斗争。司马迁《史记》中评价他“忠而被谤”,现实生活中,对待国家与君王忠心耿耿的屈子,由于上官大夫等人进谗,被楚怀王远疏。因为他致力的变法改革,与旧贵族和一切顽固势力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在很大程度上危害到这些贵族的利益,他们怎么能不群而攻之?表现在诗中——“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身为贵族的屈子,他本可以迎合圣意、人云亦云、安享俸禄、得过且过,他也徘徊过,也产生过抽身退却的想法,比如“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但是爱国美政的理想与典范士人的精神品格支撑着他,他怎么可能和那些奸佞同流合污,于是他殚精竭虑,呼号奔走——“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可是如兰桂芳泽的屈子啊,个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众女”,但他毫不退缩,勇往直前,更加矢志不渝地坚定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进谏不遇明君,退而继续修德。可悲可叹的是,他悉心“滋兰树蕙”,不是“萎绝”,就是“芜秽”。
忠君爱国,九死不悔。屈子的美政理想在骨感的现实中节节败退,他的衷心不被重视,他的才能不被重用,他忧愤郁结、压抑失意。人是有多面性的,从俗?离国?要知道在战国后期,“邦无定交、士无定主”,各诸侯国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士养士蔚然成风,据说苏秦任“从约长,兼佩六国相印”。以屈子渊博学识俊洁情操,离开楚国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齐宣王多次向他伸出橄榄枝,诗中灵氛的占卜及巫咸的劝告都说明了这点——“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整装远逝的诗人“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可是呢?——“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哪是车夫悲怆坐骑怀恋啊,分明是诗人对故国的不舍以及残存的强烈使命感让他的抗俗与恋国占了上风,英雄性人格最终战胜了卑俗性人格。
在离开前,屈子坚持理想真是九死不悔。他对楚国的“三后”及夏商周治国安邦的历史经验教训都做了总结,原来被楚怀王信任重用时有言在先,通过变法改革再度让楚国立足不败之地。可是听信谗言的楚王先是疏远继而流放,一己之力的屈子除了苦苦地以死进谏辨明忠贞,还能怎样?——“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对于顽强的守道精神,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好比战争年代我们的革命先烈们,坚守革命理想和革命信念,哪个不是视死如归!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在这个世界孤独地行走,无人理解,无人倾诉,把满腔地愤懑化作一首首瑰丽浪漫的诗,把美和芬芳,把一身傲骨留在浩渺人间。汨罗江纵身一跃,留下的依然是意志坚定、壮观唯美的一个背影,这个决绝的背影告诉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屈子,用他的一生向世人宣告:即使被全世界抛弃,灵魂也要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
五月初五端阳,屈子的名字会被许多人提起,我们纪念他,不只是因为他留给我们“骚体诗”,纪念他,是因为他对国家始终如一的挚爱,矢志不渝的忠诚;纪念他,是因为他给我们传承下来的上下求索、九死不悔的寻道与守道精神,这种精神,应该渗透到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
所以,想起屈子,不仅仅只在端午。